我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北大的学生。
升学宴上，大姨提着一箱优酸乳上门，让我妈把房子过户到她儿子名下，说是我家房子风水好，不然以我的智商，根本考不上北大。
这一幕被正在直播的堂姐拍到，直播间炸了。
大姨出圈了。
满脸锅灰，正在烧火煮饭的我，也出圈了。
1
「当初家里穷，只够一个孩子上学。我可是二话都没说就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你了啊。要不是我大义灭亲，你现在哪来的机会当老师坐办公室？还嫁了个好老公吃穿不愁？」
大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朝我妈疯狂输出，从进门到现在嘴就没停过。
我往灶肚子里加了把柴，轻嗤一声打断她：「你考了三年都没过档，我妈需要你让？她考上师范大学凭的是自己的实力，找到我爸那是我爸的运气，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还有，大义灭亲是你这么用的？没文化就别硬装有文化，尴尬症都快犯了。」
大姨满是横肉的脸皱成一团：「哎哟你个没大没小的妮子，亏你还是准大学生呢，大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我妈象征性地瞪了我一眼，笑着打圆场：「今天是莹莹的升学宴，亲朋好友、老师同学都在，就连镇长和书记都来了。你这时候提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呢。回头再说，回头再说啊。」
大姨瞥眼挑眉，吐了把瓜子皮：「不说这茬也行，但有个事儿吧，今天得给我办了。」
嘶，这语气，知道的说她是我大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妈欠了她几千万呢。
给我气笑了。
「你凭什……」
我妈轻轻拍了我一巴掌，示意我不要说话。
我气鼓鼓地别过头去继续烧火，心知我大姨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她仗着是我妈的亲姐姐，从小到大来我家打秋风打习惯了。从我记事开始，每个月我妈发工资那天她必然要来我家，轻则蹭一顿大鱼大肉，重则顺走我妈的各种衣服包包首饰。
「哎呀都是自家姐妹，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你反正是有工资的人，回头再买不就是了？」
——这就是大姨惯用的说辞。
今天是我的升学宴，她知道我妈顾及姐妹情分，又碍着面子，定然不好意思拒绝她，所以肯定会狠狠打个秋风。
说实话我甚至有点好奇她到底又想从我家薅点什么羊毛了。
我妈耐着性子道：「姐啊，这些年你从我家拿的也不少了，你还想要什么啊？」
「都是自家姐妹，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说什么拿不拿的。」大姨说着，从身旁提出一箱优酸乳：「呐，这是给莹莹买的。」
「哟哟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有生之年我还能喝上大姨买的东西？」
「这是什么见外话，小时候你妈忙着上课，大姨总抱你呢。你都不记得了？」
我摇头如拨浪鼓：「不记得了，我妈上班的时候都是外婆带我。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您那会儿不是成天不下地，就耗在麻将馆里打牌么？」
我妈拿手肘推了推我：「好好说话。」
大姨瘪瘪嘴，一副【我是大人我懒得跟你一个黄毛丫头计较】的样子。
「玉兰啊，赶明儿咱们去趟房管所，把这个房子的户头过一下吧。」
她的嗓门很大，我和我妈都听得清清楚楚，就连不远处正在直播的堂姐都听到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我妈也愣在当场，不敢置信地反问：「啥？」
「哎呀，就是说，你家这个房子风水还蛮不错的啦，明儿过户到我儿子名下，将来他也能跟莹莹一样，考上北大。」
「得亏这房子风水好，要不然就莹莹这脑子，怎么考得上北大啊？不过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的啦，不还得嫁人么？」
「要我说啊，莹莹这书干脆别读了，就在家给你表弟辅导功课，我每个月给你 500 块工资，再给你介绍个好对象，结了婚生个大胖小子，两个人把日子过好，那不比读书强啊？你说是不是啊玉兰？」
我：「……」
我妈：「……」
2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帮我问问大姨，她的脑子是被裹脚布裹残了吗？」
「救命，她多大脸啊，怎么开得了口啊？」
正在直播的堂姐突然拔高了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我的堂姐杜小小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每天有直播时长任务。今天她来参加我的升学宴，也没忘带上直播设备。
本来她是直播农村办席，给粉丝开开眼界的，没想到刚才大姨意外闯入镜头，和我妈的对话也都被观众听了去。现在直播间整个就是一个炸裂，弹幕满天飞，全是骂我大姨的。
大姨指着堂姐就开骂：「死丫头，你说谁呢？」
堂姐回头冲她甜甜一笑：「谁接茬就是说谁。」
「嘿你个赔钱货，一天到晚正事儿不干，只会在网上卖弄风骚。我们王家的事，轮得到你来说话了？」
我堂姐是个旅游博主，从来不擦边。而且堂姐对我很好，知道我考上北大，家里条件又不好，她还给我封了一万块的大红包，让我交学费。
听到大姨这样诋毁她，我坐不住了，噌的一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
「嘴巴放干净点！再满嘴喷粪，小心我放狗给你撵出去！」
堂姐见我情绪激动，朝我挥挥手：「算了，别拉低自己的档次。狗咬你，总不能咬回去吧？」
堂姐说得对，但我还是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林子大了，什么垃圾都有。」
堂姐回过头继续直播：「诶诶诶诶，观众二十几万了？喜欢看吵架啊？原来你们好这一口？」
「啥？你们想连麦亲自上来骂？也不是不行，不过咱们规矩先说好啊，一枚火箭连麦一分钟。」
「哈哈哈，不是我趁机敛财，今天是我妹妹的升学宴，咱们村儿第一个考上北大的高材生。大家的打赏我一分不要，全部给我妹妹交学费，怎么样？」
堂姐说着，拉着我凑近镜头：「呐，我堂妹，杜莹莹。」
高清无美颜的镜头下，我不算太白皙的脸蛋儿上满是锅灰。
我不好意思地拿手背蹭蹭，没想到越蹭灰越多。
只好尴尬一笑：「嗨，大家好，我是杜莹莹。」
【啊啊啊啊堂妹好可爱！笑得好憨哦！】
【活的北大 er，给堂妹打 call。】
【堂妹我是你姐夫，看我看我。】
【莹莹你多大了，交男朋友了吗？】
【妹妹，我有个恋爱想和你谈一谈。】
堂姐笑骂道：「管理员呢，维持一下秩序，我妹妹还小，别吓着她。」
【表妹太可爱了，我要赞助点学费。】
【我也要！我也要！】
屏幕上哐哐哐闪过好几个火箭特效。随后就有连麦申请打进来。
表姐通过申请后，一把年轻的女声响起，是个暴脾气的小姐姐。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这世界上还真有拿优酸乳跟别人要房子的臭乞丐啊？」
「不对不对，说你是乞丐都抬举你了，你狗都不如！」
堂姐将手机支架往前大姨的位置挪了挪，又把音响声音调大：「怎么样啊王家大娘，听得清楚吗？」
大姨虽然是个村妇，但是平时也玩抖音快手。她知道这是直播，也知道直播间的人在骂她。
我大姨平时对我妈颐指气使的，但其实就是个窝里横，对外软得一批。听到对面这样骂她，她虽然气得直抖，但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直播间弹幕清一色刷着【怂】。
暴脾气小姐姐又骂道：「刚才还挺凶，怎么现在不敢跟我吵了？老子花一千块上来骂你，你倒是吭一声啊！」
「要不就说说你咋想的，一箱优酸乳让人给你过户房子？长得这么丑，咋想得这么美呢？」
大姨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巴巴回骂道：「你、你谁啊，我家的事要你管！」
【垃圾】
【垃圾】
【怂】
暴脾气小姐姐夸张地叹了口气：「哎，竟是个窝里横的，没意思，下了下了。」
3
第二个上麦的，是我表弟同学的妈妈。
「这不是王梓函他妈吗？」
王梓函是我表弟，我大姨唯一的宝贝儿子。
大姨一听这声儿，以为是来了个熟人帮自己说话，赶紧凑到镜头前：「啊对对对是我，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化成灰我也认识！」
堂姐和我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这是遇上冤家了？
堂姐两眼放光，问道：「这位家人，请问你是……」
「我女儿和王梓函一个班。王梓函天天缠着我女儿，给她写情书，表白，送辣条。我女儿明确地拒绝过几次后，王梓函恼羞成怒，泼我女儿脏水，说她行为不检点，在校外被人包养。我女儿才高二啊！得多坏的坏种才会坏我女儿的名声？」
「我找到学校要说法，老师把我和你大姨叫到一块儿调解。嘿，她倒好，反咬一口说我女儿是舔狗，天天缠着她儿子！」
嚯，果然是什么样的妈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儿子，想不到我表弟竟这等厚脸皮。
大姨听到对面骂她儿子，有些破防：「你搁这儿捏造什么事实！明明是你女儿不要脸，狐狸精！勾引我儿子，耽误他学习！我儿子每周 100 块生活费全部花在你女儿身上了，你怎么不说？」
对面家长气笑了：「你也知道你儿子每周 100 块生活费啊？真是没见过你这种家长，什么年代了，一周 100 块，只能顿顿吃咸菜。」
「我女儿心眼儿好，三不五时给你儿子买点荤菜，他就觉着我女儿对他有意思。我起初还不知道你儿子的蜜汁自信从哪儿来的，原来是遗传啊！」
我凑近手机小声逼逼：「家人们，我大姨打麻将都是 10 块钱起步的，一场输赢大几百，给表弟的生活费才 100 块，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对面家长：「那可不，没见过这么自私自利不要脸的家长。自己不好好工作，就想着在亲戚家里打秋风。我呸！」
大姨涨红了脸，骂骂咧咧地走了。
4
万万没想到，因为这场小风波，堂姐的账号涨粉十万。就连我这个网络小透明，也瞬间过了万粉。
堂姐私信我：「莹莹，你要不要试着做做账号？当然，得在不耽误学习的前提下。先发作品积累粉丝量，后期可以直播或者带货，赚点生活费减轻家里负担也是好的。」
「好是好，但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内容……」
「做你擅长的就行，保持垂直度。」
「好吧堂姐，我琢磨一下，回头不懂的再来问你。」
堂姐回了我一个 OK 的手势。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没想到大姨却并不这么想。
当天晚上，待家里的客人走得七七八八，大姨又杀回来了。
「啪——」
她当着我妈的面，狠狠摔了个杯子。
「王玉兰！你闺女干的好事！」
大姨恶狠狠地瞪着我，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架势。
我妈下意识把我挡在身后：「怎么了这是，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摔碗砸杯子的？」
大姨啐了口唾沫：「你们今天下午在直播间胡说八道，害得我家梓函被网暴人肉了！现在梓函被全网骂舔狗，被全班全校的同学笑话，我家梓函还要不要上学的啦！」
哦，这事儿啊，她倒也没夸大其词。
表弟的信息的确被迅速放到了网上，连带着那个女孩儿的信息也被扒拉出来。
但毕竟是未成年人，咱们的网警也不是吃素的，迅速把消息撤下，最大程度保护了表弟和女同学的隐私。只不过在学校里，这事儿已然传开，我大姨和表弟都成了「名人」。
但我并不同情王梓函。
他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仗着大姨的宠溺，在学校里没少欺负打压同学，惹是生非。
下午那个女同学的妈妈其实半点都没冤枉我大姨。
事实就是王梓函缠着人家姑娘，蹭吃蹭喝就不说了，还老觉着人家姑娘心善给他买鸡腿吃就是喜欢他。苦追小半年无果，又到处给人家姑娘造谣，说小姑娘行为不检点，交往多个男朋友云云。
高二的小姑娘，被这些糟心事儿烦得影响学习，那家长能不生气么。
但这小姑娘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文明讲理，没有直接发难，而是找大姨面谈。
好家伙，谁也没想到我大姨当着校长和班主任的面就开始撒泼，非说是人家小姑娘不知检点，在学校勾搭王梓函。
小姑娘的爸爸气得当场暴走，但良好的学识和教养又告诉他不能动手打女人。拳头捏得紧紧，高高扬起又放下。
大姨倒好，脸直接凑上去蹭人家的拳头，然后倒在地上，嚷嚷着打人了，非礼了，强奸了。
一通操作如行云流水，震惊在场所有人。
最后大姨非但没道歉，没教育王梓函，还讹了女孩儿妈妈 500 块钱——不给她钱就不起来。
事后我大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来我家打秋风的时候跟我妈炫耀，我在旁听得真切，但碍于她是长辈，我也只能私下呸几声，不敢当面指摘。
今天她被网友制裁，那叫一个大快人心。但她非但不反思，还跑来我家秋后算账。
——谁给她惯的？
5
我抄起墙角的笤帚，指着地上的碎瓷片：「这碗是我恩师给我的升学礼物，你摔碎了一个，这一套就残了。赔钱！」
「哼，一个破碗而已，你怕不是想讹钱？」
我冷哼一声翻出发票：「不多不少 2000 元，足够立案了。要么立刻赔钱，要么我们公安局见！你儿子做的那些下三滥污人清白的事儿，也可以到警察叔叔面前分说分说！」
大姨听说我要报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略作思索后她索性往沙发上一坐：「嘿，我还偏就不赔了，你能拿我怎么滴？那碗明明是自己掉地上碎的，哦，你说是我砸的就是我砸的？证据呢？」
又来，又来，又是这副泼皮无赖的嘴脸，我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
我妈拦着我，又想和稀泥打圆场糊弄过去，没想到大姨却得寸进尺。
「怎么，没话说了？刚才不是很蛮横吗？呵，还北大的高材生呢，连我圈里的猪都比你聪明。」
「你嘴巴放干净点！」
诶，这次不是我骂的，是我妈骂的。
我是我妈的心头肉，她当然是向着我的。
大姨愣了一下子，拔高了声调：「王玉兰你长本事了！敢跟我这样说话！要不是我，你早淹死在水缸里了，还有你今天的好日子！」
这话倒也不是编的。
小时候我妈皮，翻到水缸上面玩，不小心掉了进去。
当时外公外婆都不在家，要不是大姨急中生智把水缸砸碎，我妈早就没了。
也正是因着这个原因，我妈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着大姨。
但大姨就像一只饕餮，根本不知道满足。
每每理亏，她就会拿这件事出来说。每每提起，我妈就偃旗息鼓。
大姨见我妈不说话了，得意地往椅背上一靠：「今天你好几次驳我的面子，莹莹又害得我家梓函被网暴。这事儿给我们全家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不可能就这么了了。」
我妈无奈地叹了一声：「那你想怎么样啊？」
大姨从包里摸出户口本、身份证等物：「明天一早，把你家的房子过户到梓函名下，那这事儿就算了。否则，我跟你没完！」
6
警察局。
大姨做梦都想不到，我家装了监控。
原本是没有的，我家本就不宽裕，又是住在民风淳朴的村里，基本上用不上监控。
但去年家里养了猫，为了时刻看到猫猫，我在家里装了个小米摄像头。
万万没想到，这个摄像头竟然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大姨也没想到我真的会报警，有些慌乱，强作镇定强行解释：「警察同志，我是她大姨，误会，都是误会啊！」
我：「警察叔叔，铁证如山，她摔了我的碗。这是视频，这是发票，我要求她赔偿，且不接受调解。」
「杜莹莹，你爸你妈平时就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没大没小，没老没少！亏你还是大学生呢，半点家教都没有！」
「别说我是个大学生，我就算是个畜生你也没资格在我家耀武扬威，威胁我妈，还砸我的碗！」
「噗——」
我这话一出口，对面负责做笔录的警察绷不住了。
我应声抬头，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刚才注意力都在问话的警察叔叔身上，怎么没注意到他旁边的警察哥哥这么帅啊？
健康的肤色，硬朗的轮廓，干干净净的短发，清清朗朗的眉眼。
嘶——果然好看的小哥哥都上交国家了。
小哥哥发现我盯着他看了半晌，轻轻敲了敲桌面：「小朋友，我们队长问你话呢。」
「啊？」
我下意识扬声反问，对面两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警察叔叔打趣道：「小姑娘，你是来解决纠纷的，还是来看帅哥的？」
青涩如我，脸瞬间红透了。
警察叔叔：「你是咱们县今年的高考状元吧？前几天在新闻上看到你了。县一中还滚动播放你的采访视频呢。小姑娘，前途无量啊！」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您过奖了。」
警察哥哥挑挑眉：「高考状元？清华还是北大？」
「北大，文学系。我已经成年了哦，不是小朋友了。」
警察哥哥一愣，轻轻勾了勾嘴角。
「瞧这狐媚样子，跟杜小小一个模样。」大姨鄙夷地骂道。
听她这样讲，我还没开口，警察哥哥先出声了：「王女士，你毁坏他人财产，证据确凿。若是不肯认错服软，杜莹莹执意追究你的责任的话，你是必须要赔偿的。」
「还有，鉴于你刚才态度恶劣，口出恶言，她还可以追究你一条人身攻击，出言诽谤，向你索要精神损失费。」
警察叔叔看了他一眼：「我说陈浪，你小子平时不爱吭声，今天话倒是挺密。」
原来他叫陈浪。
陈浪不动声色，耳朵尖尖却红了。
大姨见他这样，不乐意了，开始使出杀手锏——哭天抢地，撒泼打滚。
只见大姨身子一软，丝滑且娴熟地从椅子上往地上一滑：
「哎哟天爷啊，杀人啦，犯法啦，谋财害命啦，官老爷跟小狐狸精联起手来害我啊……」
我：「……」
陈浪：「……」
警察叔叔：「……」
7
最后是大姨父来把大姨领走的。
我大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姨父和表弟。
大姨父进了派出所，一个大逼斗给到大姨，耳光扇得那叫一个响亮，那叫一个漂亮。
啊——我这心里啊，那叫一个舒坦！
大姨父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嘴巴笨，但心眼儿实诚。我见着他一脸窘迫地要给我转钱，忙摇头摆手：「不用了姨丈，您赶紧带大姨回家吧。」
然后又靠近他，压低了声音：「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大姨父一连串地跟我道歉：「这事儿整得……你考上大学是天大的好事，没想到她……哎，改天我带上酒菜亲自登门跟你父母赔礼道歉。」
「没事儿，不过姨丈您好好说说我大姨，她让我妈把房子过户到梓函名下。这事儿，只怕是不行。」
「什么？」
大姨父瞠目结舌，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拍到大姨身上：「你个丢人现眼的娘们儿，咋不要天上的月亮啊！」
大姨捂着脸抽抽搭搭地哭着，根本不敢反驳大姨父。
得，一物降一物。
8
配合警察走完流程，夜色已经很深了。
我看着黑漆漆的夜色，琢磨着怎么回家。
「滴滴——」
不远处一台黑色奥迪的车灯亮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把清洌的男声：「你姨丈和大姨呢？」
诶，是陈浪。
「表弟一个人在家，他们急着回去了。」
「你住哪儿，我送你。」
纳尼？他要送我回家？
我心里升腾起欢喜，嘴角比 AK 还难压：「顺，顺路吗？」
他轻笑：「顺，东南西北都顺。」
嘶，哥哥好会。
我火速拉开车门跳上副驾绑好安全带，一套操作如行云流水。
而后抬起头看着尚在车外愣神的陈浪：「小哥哥，你怎么还不上车？」
陈浪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舌尖抵着后槽牙，咧着嘴笑得无声无息。
9
堂姐把升学宴那天的直播录屏 po 到了她的主页，短短一个周就百万赞。
然后表姐在评论区置顶了一条评论：
【呐 杜小莹莹，这就是我可爱的堂妹，俺们村儿第一个北大生，大家多多支持哦！】
没多久，我的粉丝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到了二十万。
这么好的开局，不做点什么属实对不起堂姐的提携。
于是在接下来，长达三个月的漫长暑假里，我除了预习大一要学的内容，其他时间都在琢磨怎么做账号。
堂姐建议我猎奇，打造一个柴火妞人设。这个提议固然很好，但我并不擅长。
思来想去，我点开了陈浪的微信，想问问他的意见——嘶，啊，这个，主要是问意见，才不是什么主动联系他的借口哎呀。
我：【陈浪哥哥，我想做视频号，但我既不会擦边，又没有才艺，既不想猎奇，又不想卖出，小哥哥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星星眼。jpg】
消息发送成功，我趴在沙发上撑着下巴等回复，心想今天是工作日，他可能会很忙，回消息应该很慢吧？
没想到他秒回：【颜值主播。】
额，他这是夸我好看？
我的 AK，不是，我的嘴角又压不住了。
但理智告诉我，要矜持不要激动得太明显。
于是状似淡定地回道：【美人太多，已然红海。】
陈浪：【你喜欢什么，或者，你擅长什么？】
我内心：喜欢你呀。
我实际：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沉思——我好像只擅长读书和考试诶。
陈浪：【读书厉害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不妨做个读书博主，把你日常爱看的书，学习的技巧和方法都分享到网上。做账号的同时也能帮到有需要的人，也是一件功德。你说呢？】
诶，他是在我脑子里装窃听器了吗，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过他说得很多，我何不做个读书博主呢？
我：【哥哥不仅长得好看，脑子也很好用呢。】
对面回我一串省略号……
10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
我查阅了大量资料，学习如何做视频号，又找了许多大 V 读书博主，反复观摩，学习他们的视频内容、剪辑、文案、配乐、时长、卡点等等。
从前以为网红好当，博主好做，真正自己做起来才发现，没有一个成功是偶然。那些能起号的博主，必然是精心打理经营着自己的账号的。
半个月后，我开始发布第一条视频内容，讲解《西厢记》。
我做得很认真，内容也很翔实，但视频发出去之后数据很一般，二十万粉丝的账号，点赞三十几个。
我问堂姐问题出在哪里，堂姐道：「第一你的视频时间太长，第二你的账号之前发过生活类视频，现在做内容，系统暂时无法识别你属于哪个赛道。」
「你把之前的视频全部隐藏，后续视频注意把控时长，保持更新，保持内容垂直度，多发几条视频再看看效果。」
我按照堂姐的建议，把内容做扎实，保持更新，渐渐地，浏览和点赞量都起来了，每个作品都能维持在千赞，有时候小千赞，有时候大千赞。
评论区大部分是鼓励我的，让我加油的热心网友，但也有极个别黑粉，天天骂我。
【什么垃圾，这是我尊贵的会员该看的吗？】
【字幕有错别字，还读书博主呢，半点常识都没有。】
【这个视频的配音好奇怪啊，博主普通话没过二甲吧？】
【笑死，这种小学生程度的诗歌，有什么好解读的。】
诸如此类的差评，出现在我的每一个作品下，而且都是同一个 ID——国家级保护废物。
骂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但是每个作品他都来骂，这就很奇怪了。
要是真的不喜欢我的作品，不看就是了，一次差评之后平台也会减少推送，不可能我每次更新他都能刷到。
所以很明显，这个废物是在针对我，恶意刷评。
最可怕的是，在他的带领下，评论区的节奏也出现了不好的风向——一些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粉丝，开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11
我点开「国家级保护废物」的主页，发现他的 ID 和我在同一个城市，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主页没有发布任何作品，关注列表和点赞信息也都设置成了隐私模式，无法查看。
我想了想，开了个小号，昵称草莓酱。
接下来的一个周，每一条废物抹黑我的评论，都会收到我小号的附和和彩虹屁。
【啊对对对，废物哥哥真是字字珠玑。】
【我也觉得博主的普通话不标准，口音好重哈哈哈。】
【她真的是北大学生么？录取通知书该不会是假的吧？】
这条评论发出去不久后，废物给我私信了。
国家级保护废物：【你怎么知道她的录取通知书是假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快就上钩了？
草莓酱：【我猜的呀，就像你说的，她普通话又不标准，字幕还有错别字，这哪里像是北大的学生该有的水准呀？我甚至怀疑她不是大学生。】
国家级保护废物：【可是她有录取通知书。】
草莓酱：【嗐，办个假证又不贵。】
对话框顶部，「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好久，最后又归于沉默。
我想了想，抛出诱饵：【小哥哥，你也是河川的？】
国家级保护废物：【疑惑。jpg】
国家级保护废物：【你怎么知道？】
草莓酱：【你的主页有显示呀。】
国家级保护废物：【……这么关注我干什么，对我有非分之想？】
yue~
我强忍恶心回了个疯狂点头的表情。
草莓酱：【我看评论区都是吹捧她的，唯独废物小哥哥清醒理智不跟风，哥哥真棒。】
国家级保护废物：【酷 guy.jpg】
国家级保护废物：【呵呵，我手里可是有她不少黑料呢。】
哦？我还有黑料？我怎么不知道？
就算我有黑料，他怎么知道的？难道他是我的熟人？
带着这个疑惑，我天天和废物聊，句句彩虹屁，一口一个小哥哥。
废物在我的甜言蜜语攻势下没几天就卸下心防，跟我的小号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有意思的是，这个废物对我的事情十分了解，铁定是我认识的人。
所以到底是谁在针对我？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我大姨，但她没什么文化，日常聊天能语音绝不打字。废物和我聊天的时候打字极快，热梗频出，不可能是我大姨。
为了知道废物到底是谁，我开始旁敲侧击地暗示他我是个大美女，并发过去一张看似刚睡醒实则全妆精心摆拍的网图。
草莓酱：【刚起来，头发好乱哦。】
国家级保护废物：【色色色色。jpg】
国家级保护废物：【这是你吗小草莓？】
草莓酱：【是呀是呀。】
国家级保护废物：【色色色色。jpg】
国家级保护废物：【敢不敢线下面基？】
咿呀，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我假装害羞，和他拉扯了几个来回，最终害羞带怯地答应了和他见面。
12
面基的地点选在蜜雪冰城。
我早早就到了，但并没有进店，而是坐在不远处的书亦烧仙草，假装看书。
国家级保护废物：【乖乖小草莓，你到了吗？】
草莓酱：【快啦快啦，小哥哥呢？】
国家级保护废物：【耍帅。jpg】
国家级保护废物：马上就到，我穿黑色卫衣，灰色运动裤，戴了个墨镜，胸前戴了朵花，整条街最靓的仔就是我了。
yue～这是什么绝世普信男。
草莓酱：【好的哥哥，人家今天穿的是 Lolita 哦。】
国家级保护废物：【色色。jpg】
我熄了手机屏幕，全神贯注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忽然，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灰色运动裤、脸上戴着墨镜，胸前戴朵花的男孩闯入我的眼帘。这男孩儿一看就是个学生，目测身高一米六，体重一百八，圆圆的脸蛋上满是青春痘……等等，他，他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待他越走越近，我一口奶茶喷得到处都是——啊这，这不是我表弟王梓函吗？
我赶忙把头埋进书里，生怕被他看到。
草莓酱：【小哥哥，我裙子弄脏了，先回家换衣服，下次再来跟你喝奶茶哦。】
国家级保护废物：【……】
国家级保护废物：【我还给你点了 5 块一杯的柠檬茶，你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
草莓酱：【嘤嘤嘤，人家也没想到会突然来姨妈。嘤嘤嘤。】
国家级保护废物：【行吧行吧，那我自己喝了，以后可别说我不给你花钱啊！】
我：……
草莓酱：【王梓函，你丫脑子被门夹了吧，5 块钱你也好意思说？】
国家级保护废物：【你怎么知道……】
【消息已撤回】
国家级保护废物：【你谁？】
草莓酱：【我是你姐！再敢在我作品里面乱带节奏，故意抹黑，我就把你和小草莓撩骚的聊天记录发到家族群里！看你爹怎么收拾你！】
国家级保护废物：【……】
国家级保护废物：【你给我等着！】
13
那天过后，我的账号迎来了短暂的太平。
没有王梓函乱带节奏，我的评论区几乎是一水儿的好评和鼓励。
有 MCN 找到我，想跟我签约做直播。但我马上就要开学了，听说北大卷得不行，我后面发视频的频率估计都要减少，只怕是挤不出时间来直播。
于是便婉拒了。
对方又提出让我挂小黄车带货卖书籍和文具。我看了看他们的书和文具都还不错，就答应了。
没想到我的粉丝家人们十分给力，第一波上架的书和文具，在短短的半天时间里就被抢购一空，我也顺利赚到了第一个月的生活费。
我妈乐得不行，把这事儿跟一个亲戚说了，这亲戚是个大嘴巴，在家族群里对我一顿猛夸。
我那许久没露面的大姨一看我赚钱了，夹枪带棒地好一顿阴阳。
大姨：「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踩着我家的名声吸粉赚钱！吃我家的人血馒头！」
嘶，这话不像大姨说得出来的啊。
肯定是王梓函教的。
我翻个白眼，懒得跟她分说。
大姨见我半天不吭声，又弹了条语音：「这钱得给我家一半！」
大姨：「不对，全部都该给我家！」
我：「？」
大姨：「要不是我，你能有二十万粉？」
我：「还得感谢你咯。」
大姨：「你当然该谢我！网友想看的是我，根本就不是你。你现在吃着我的人血馒头涨粉，那钱不是该给我吗？」
我：「啊对对对，全天下都欠你家的。你不服气你报警啊，让法官判判这钱该不该给你。」
不提警察局还好，一提到警察局大姨就破防了，开始在群里疯狂输出，发了十几段 1 分钟的语音。
我听都懒得听。
不一会儿王梓函发来私信：【杜莹莹你不要太得意，你抖音带货赚的钱，必须全部给我，不然……】
我：【不然你吃屎？】
王梓函：呵呵。
接着，他发来一张照片。
我点开照片一看，脑子立马炸了——那是我正在穿内衣的照片。
之前有一次大姨来我家，我正在屋里换衣服，卧室门没关，肯定是她偷拍的。
王梓函：【你要是不给钱，我就把照片发到网上。你现在可是个红人，马上又要开学了，你也不想被你的粉丝和同学看到这张照片吧？】
我：【……你要多少钱？】
王梓函：【按理说你小黄车赚了多少我就得要多少。但大家亲里亲戚的，就先给 5000 吧，剩下的我需要时再找你拿。】
呵呵，好家伙，拿我当提款机了。
我：你等着。
14
警察局。
陈浪看到我，有些许错愕。
「杜莹莹？你来做什么？」
我有些不受控制地脸红：「报警……」
陈浪眉头一皱：「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
我掏出手机，点开和王梓函的聊天记录：「小哥哥，我被人敲诈勒索了。」
15
陈浪办案的速度很快，我提交的证据又齐全，王梓函被依法传唤。
他虽然才高二，但初中时他光顾着玩游戏不好好学习，连着考了三年才考上高中，已经年满 18 岁了。
18 岁，要为自己的勒索行为负责。
和他同来的还有我大姨，一听王梓函要负责任，立时就慌了。
「不，不是他发的，是我，是我用我儿子的手机给杜莹莹发的消息，都是我干的，照片也是我拍的。」
咦，大姨还真是母慈啊。
只可惜王梓函并不子顺，一见他妈跳出来给自己顶罪，赶紧附和：「啊对对对，都是我妈，是我妈干的！她还在家族群里公开让杜莹莹打钱呢！」
陈浪看向我：「是谁勒索你？」
我还没开口，大姨两只手往前一伸：「是我是我！警察同志，抓我，你抓我吧！」
陈浪：「……」
我：「……」
16
大姨最终求仁得仁，被治安拘留十五日。王梓涵也被警示教育。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了，没想到我那老实本分的大姨父竟打上门来了。
「我家梓涵还小，他被警示教育了还怎么参加高考？你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
大姨父举着扁担，高喊一声后那扁担就要砸在我身上。
我爸下意识将我护在身后，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扁担。
我妈尖叫一声，扑上前抱着大姨父的手臂就咬。
三人厮打在一起，家里被砸得乱七八糟。
我吓得浑身发抖，摸出手机给陈浪打电话。
「哥……哥哥，快，快救我……」
17
大姨父也被陈浪送进去了，和大姨夫妻团聚。
我爸背上那一扁担挨得不轻，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大姨平时来我家打打秋风也就算了，如今她家威胁到我，还伤了我爸，这已经触及了我妈的底线，她是半点情面也不留了。
「都怪我不好，我早该跟我姐划清界限，你们父女俩也不至于受伤的受伤，被勒索的被勒索。」
我妈一边擦眼泪一边忏悔。
我爸背上疼得厉害，哼哼了几声，问道：「我问你，你姐姐住的房子，是你的名字？」
我妈眼前一亮：「是，那宅基地本就是我的。我们搬到城里来之后老房子就没住了。当初她要在老家盖楼房，霸占了我们的老房子，盖楼的钱也都是我出的，后来办房产证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爸：「把房子卖了，给莹莹交学费吧。」
我妈皱着眉又要心软：「那他们住哪儿啊……」
我爸瞅了我一眼，扶着腰哼哼唧唧地喊疼。
我道：「大姨父在村东头不是还有一套土坯房么，虽然破旧了点，但收拾收拾也能住。她鸠占鹊巢住了咱们家房子这么多年，非但不感恩，还处处针对，把爸爸也打伤了，我们把房子卖了合情合理，不欠她的。」
我妈垂下眉眼想了一会儿：「好，就这么办。」
我爸：「你姐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这房子卖给普通人只怕她会找买家的麻烦。」
「这还不简单嘛！」我笑嘻嘻道：「村西头那个屠户，他儿子跟我一个班的，听说他家想买房子呢。那屠户一身的横肉，大姨可不敢招惹，要不咱们就吃点亏，便宜点卖给屠户家呗。」
我爸指着我鼻头点了点：「就你机灵。」
18
几天后，大姨和大姨父出来了，我妈也办完了房子过户的手续。
大姨被关了半个月，学乖了，再不敢来招惹我。
但我马上要去学校报到，我担心她会为难我妈，于是连夜给我爸妈收拾了包袱皮，让他们送我去北京报道，顺便旅游一圈。
在高铁站候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万万没想到的人——陈浪。
四目相对，他也有些震惊，旋即又笑眯眯问我：「去报道了？这么早？」
我点点头：「是呀，顺便带爸妈去北京玩一下。你呢？」
他指了指行李箱：「我也去报道。」
「啥？你也是学生？」
陈浪点点头：「研一。」
「那你怎么会在派出所上班？」
「实习呀，本科毕业实习。」
「啊哈，所以，你是哪个学校的？」
陈浪咧着嘴笑得明媚：「我本想着提前几天去学校，等你来报到的时候去车站接你，没想到你也提前了。」
我眨巴眨巴眼：「你，你该不会……」
「没错，我也是北大的。」
哈？竟是师兄？
说实话从第一次在派出所见面我就对他很有好感，但考虑到我在北京读书，他在河川上班，异地恋多有不便，所以我一直刻意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
我的小心肝儿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估计脸也红透了。
陈浪轻笑一声，冲我伸出右手：「你好小师妹，我是陈浪，很高兴认识你。」
我愣了愣，握住他温暖的大掌：「师兄好，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