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突然离世,妹妹伤心过度失语,为躲避贪婪的亲戚,我跟妹妹躲进了精心打造的窑洞堡垒,过起半隐居生活。

没想到,阴差阳错躲开了末日降临时的恐慌和伤害。

1、

人生真是变幻无常。

两年前,我和妹妹还拥有平凡快乐的生活。

我叫冯程程,我爸当年痴迷上海滩,我名字来历就这么简单粗暴。我妹叫冯小宝,她的名字更草率,我妈怀她的时候天天看鹿鼎记,铁了心说肚子里这个必须叫小宝,谁劝也不听。

我爸是个风风火火的建筑公司老板,天天跟个黑道大哥似的,在工地和房地产商那里来回穿梭。我妈则守着一个私服工作室,在一个超大的桌子前裁裁剪剪,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呢,体质有点特殊。是个大力女,就是力气有点大,多大呢,比如我爸的哑铃,二十五公斤的,一般女孩子拿都拿不起来,对我而言,就是一根手指的事。

据说,我小时候,家里的东西总是特别容易损坏,比如沙发会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洞,比如,好好放在桌子上的碗会一分为二,比如,苹果会莫名其妙变成苹果泥……

我十个月时,突然会走了。我妈吓了一跳,她觉得一岁以后学着走路才是小朋友正常的生长规律,她怕我走太早会变成罗圈腿。

她总想抱着我,而我总想下地走,拉拉扯扯的结果是,我妈的外套被愤怒的小朋友我撕开两个大口子,实木饭桌上,留下了一个小手印。

我妈吓傻了。哆嗦着手像捧着烫手山芋一样,小心翼翼把我放在地上,然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着我发呆。

我爸回来的时候,我妈已经接受了自己生了个大力女的事实。

她笑眯眯用我最喜欢的小馒头,把我引到我爸最喜欢的茶桌前,拍一巴掌给一个小馒头,拍一巴掌给一个小馒头,直到我爸的茶桌变成了一堆渣渣,才心满意足把一袋小馒头都奖励给了我。

我爸瞠目结舌的样子有点傻。听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爸都跟个特工一样,天天尾随在我身后。

后来,他又用了很长时间,牺牲掉无数家具家电日用品,毁了无数衣服,甚至折了一根手指,才教会我如何控制自己的力气。

但是,对我来说,控制力气只是最基础的技能,我真正该掌握的,是如何控制情绪。

可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主动控制情绪?

想吃的时候不给当然要生气,想玩的时候不让当然要发脾气,想出去的时候出不去,当然要一巴掌把门拍出去……

这样的破坏力,几乎让我爸我妈崩溃。

幼儿园,半年换一个;小学,一年换一个;初中,一年换一个,高中,居然三年都没换,我爸我妈简直要锣鼓喧天普天同庆了。

其实,我觉得,并不是我自己学会了控制自己,主要是,我遇到了一个克星。

我初三时,我妈怀孕了。

我妈愤怒异常,看到我爸就心塞,就火大,就想动手捶一顿这个罪魁祸首。

我爸痛并快乐着。

他一边小心翼翼照顾孕妇忍受老婆的拳打脚踢,一边低声下气来询问我的意见。

我挑眉,看一眼眼珠子乱转几乎拔腿就要跑的我爸,真是莫名其妙,我只是力气大了点,脾气大了点,又不会吃人,在自家女儿面前胆战心惊的,出息!

我自然是同意的,开玩笑,肚子都大了,难道还能让我妈去流掉?

只是我没想到,呱呱落地的小女孩并不像我妈担心的一样,也是个大力女,反倒是软软萌萌可爱异常。

十四岁的我,有了一个妹妹。

第一次抱起妹妹时,我爸吓白了脸,我妈吓出了汗,而我,手抽筋了。

三人面面相觑。

我妈毕竟是家里的老大,最先反应过来,她恍然大悟,笑了,笑了又笑,从此掐住了我的命门,妹妹。

被我欺压多年的父母抓住了我唯一的缺点后,开始为所欲为,直接把养育妹妹的责任扔给了我。

于是,画面有点诡异,我一个十四岁的花季少女,放学后不写作业不玩游戏不出去早恋,竟然在家当起了老妈子。有什么办法?我也挣扎过,可是,只要我妈把妹妹往我手上一扔,我的骨头立马就软了,心甘情愿冲奶粉换尿布怎么破?

时光飞逝。

妹妹两岁的时候,展露了自己的特长:记忆超人。

过目不忘的小姑娘成了家里的百科全书,我爸我妈吵架,我妈要翻旧账,妹妹就是记账本,我爸什么时候喝酒吐了一床,什么时候放屁超过六十分贝吵醒了我妈,什么时候被外面的狐狸精勾搭差点失身,精确到分秒,差点把我爸吓尿了。

我抱着妹妹亲了又亲,问她我妈这两年对我一做下的承诺,妹妹如数家珍:去年某月某日某时,我妈承诺只要我照顾好感冒的妹妹,我喜欢的手办双手奉上;去年某月某日某时,暑假单独照顾妹妹一周,她跟我爸去旅游,我可以染头发,哪怕是染成彩虹色,她都没有意见;今年某月某日某时……

我妈,顾不上跟我爸吵架,抱头鼠窜了!

十八岁,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却继承了我妈的事业,也成了一个裁缝。

本来按照我爸的意思,是要送我出国混个文凭的,我妈不同意,两人角逐了一阵子,最终还是以我妈的胜利告终。

其实,我也不愿意出国,我也不是没出过国,寒假暑假时,我爸总是要带着我一一家出去转转长长见识的,也不是没见过外国人,黑的白的五颜六色的都见过,我觉得,还是家里好。

二对一,我爸瞅一眼我妈,又瞅一眼我,尤其忧心忡忡地瞅了一眼我修长白皙的双手,叹口气,点头了。

又过了几年,我二十四岁,妹妹十岁,暑假,我爸我妈出国旅游,飞机失事,挂了。

一夜之间,我和妹妹,失去了爸爸妈妈,多了一堆各怀鬼胎的亲戚。

2、

我爸算是个孤儿。我爷爷在他十多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奶奶是个人物,跟婆婆斗,跟小叔子斗,守着我爷爷留下的那三亩地,终于把我爸拉扯成年了。

我爸挣了第一份钱拿回家的时候,我奶奶并没有痛哭流涕,她乐了,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走人了:「老娘有个相好的,好几年了,当年跟你奶奶那死老婆子别苗头,说你不长大,我不嫁人,老后悔了。如今你自己挣钱了,老娘终于熬出头了,拜拜了!」

我爸无比哀怨地看着他老娘潇洒的背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我奶奶二嫁过得还不错,她去年生病,病危的时候,我一去看她,她还笑着说:「到了底下两个老头,没想好跟谁过呢。」

也就是说,我爸那边,没什么亲戚。

问题是,我妈那边,一堆。

我妈两个姐姐,两个妹妹,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我妈在女孩中排行老三。

一家八个孩子!据说,我姥爷家是外来户,跟我姥姥结亲后,奉行人多力量大、多子多福的人生准则,我姥姥只有一个任务:生孩子。

基本是一年一个,有时也三年抱俩,我姥姥能耐,圆满完成了这个光荣的任务,以一人之力,把我姥爷家干成了大户人家。

可是孩子多了,养得也累,自然要有所偏重。

女孩子早早就学会了洗衣做饭看孩子,我妈更是在十岁上就被扔给了一个老裁缝学裁剪。

那时候学手艺,可跟现在不一样,要伺候师父,要伺候师父一家,先立规矩,后学本事,能不能学成,还要看个人天赋,学成了,还得帮师父干几年活。

我妈学了八年,回来就成了家里的摇钱树。

我妈二十岁的时候,遇到了我爸,提亲不成。据说,我姥爷说了,给多少钱也不如有个好手艺,闺女在家一天,就能给他儿子挣一天钱,给多少钱也不能嫁。

我爸蔫坏,怂恿我妈跟他私奔了。

我妈再回去,已经是十年以后了。

我爸觉得毕竟把人家闺女拐走了,害得人家骨肉分离多年,有些不好意思,大手笔扔给了姥姥姥爷二十万。

这下不得了了,四个姨妈加姨夫,三个舅舅加舅妈,为了那二十万,发动了一场异常惨烈的家庭大战。

男人脸上全部挂彩,女人全部披头散发一身泥浆,姥爷敲着拐棍骂得声嘶力竭,姥姥撒泼打滚哭得豪气冲天。

我爸目瞪口呆,拉着我妈就跑,发誓再也不敢去了。

可惜,二十万,露富了,姥爷一家,成了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好在这些年,因为我换学校太频繁,我爸我妈为了能及时监督我,搬家也比较频繁,姥爷一家人找我一也比较困难,才没有频繁被赖上。

不过,我爸我妈这一挂,这些人,全来了。

一群人,像苍蝇一样,嗡嗡乱叫。

我一只手轻轻牵着妹妹,一只手狠狠攥着拳头。

等丧事办完,爸爸妈妈入土为安后,我和妹妹回到家。

我将妹妹放在沙发上,回头看着一众满眼贪婪四处打量的一群人:「你一,走吧。」

「哎哎哎?你这死丫头什么态度?我是你大舅,我一好心好意来帮你办丧事,办完了,你过河拆桥撵人了?」

「是啊,是啊!有没有教养?你爸你妈怎么教的?对长辈这么不敬?」一脸训斥的这个好像是我大姨。

「跟她废话什么,赶紧让她一把财产拿出来,几套房子多少钱,老三没生儿子,只生了这两个赔钱货,可不能便宜别人家。」

「这些年动不动就搬家,说不定有多少房子呢,最好是一家一套!」

「凭什么一家一套?」大舅不愿意了,「我是长子!家产都是长子继承,老三的家产得给老爹老娘,老爹老娘的家产都是我的!」他的思路真是清奇又清晰。

「我呸,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搞那一套,你做梦吧!」二舅和小舅不愿意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再看一眼已经为如何分赃吵成一团的一群人,回头看看漠然无语的妹妹,怒了。

我走到小舅身后,他正攥着拳头要给大舅一点教训尝尝。

我的动作比他快,我捏住了他的拳头,随手一扔,只听咕咚一声,他掉到客厅外面花园中间的青石路上了。

二舅紧跟着也过去了。

大舅张口结舌,我笑了笑,轻轻拽住他的衣领,也把他送了过去。

三兄弟排排躺,我很满意。拍拍手,觉得有点脏,回头从茶几上抽给几张酒精湿巾,擦手。

一群人大呼小叫屁滚尿流,走了。

我回头,看到妹妹眼神恍惚,眼前这些人,这场闹剧,她看到了,也没看到。

我心痛难当。

轻轻将她抱在怀里,自从知道爸爸妈妈去世的消息,这孩子就进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姥姥一家又来过几次,每次都被我扔出去。

快半年了,我烦不胜烦,看到妹妹的状态不见好转,我给她办了休学,又听从了专家的建议,决定搬家。

换个新的环境,不要成天生活在到处都是爸爸妈妈影子的地方,也许妹妹会渐渐好起来,正好也躲开那些无孔不入的奇葩亲戚一。

3、

医生说,妹妹需要安静自然的环境。

我先带她搬到前几年住的一个郊区别墅暂住。用了大概一年时间,把爸爸妈妈的资产清理干净,房子啥的只留了我和妹妹现在住的别墅。

清理完发现,爸爸妈妈忙活了一辈子,实实在在攒下了足够我和妹妹衣食无忧的资本。

考虑再三,我选了北方某省一个三线城市郊区的一个农村窑洞老宅。

这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子,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外出了,老年人前几年还多,这几年,有被儿女接走的,有老死病死的,现在只剩下两户人家了。

村子坐落在一条由南及北的山脉中间,坐西朝东,村后就是连绵的山脉。我看中的那个老宅,在村西头依山而建。据说,原房主是一对善良的夫妻,年轻时候捡了个孩子养着,孩子长大后考了大学赚了大钱,衣锦还乡时,花了大价钱把养父养母的老房子砸了重新盖了。

住了没几年,那孩子出国了,不愿意养父养母离得太远不便照顾,回来把两位老人接走了,房子就空着了。

倒是便宜了我和妹妹。

坐北朝南的格局,打开厚重的大门,是一个大概二三百平方的大院子,一条宽敞的青石路直通正房。

院子上方是椭圆形的遮阳棚,遮阳棚固定在山上,直接把院子和房子全部罩住了。据说是为了防止山顶掉落的石头伤人,老人的孩子专门找了专业机构花了大价钱订制的,十分牢固耐用。

遮阳棚外面又砌了一层院墙,院墙很厚,是那种夯土墙,主人家沿着外墙种了一圈凌霄花,好些年没人打理,凌霄花肆意生长,沿着墙壁往上爬,爬过了遮阳棚,爬上了房顶,有几支,甚至已经够到房后的山了。

我很喜欢,房子在凌霄花的保护下,远远看去,已经跟大山融为一体,人在里面,有种隐居的感觉。

唯一的坏处就是,阳光棚被凌霄花遮得有些严实,院子里的光线差了点。

不过这没什么,夏天反倒清凉很多,大不了爬到遮阳棚上去修剪一下。

青石路两边各六块长方形的菜地,每块菜地长三米宽约一米,菜地之间有半米的青石间隔,不过如今菜地荒芜,长满了杂草。

菜地和房子之间是大概五米宽铺着青石板的空地,空地东头是一口井,井旁边有一棵石榴树,树下是一套石桌石凳,看来是给老人喝茶歇息的地方。

空地西头砌了柴火灶,柴火灶砌得很用心,两个大锅灶,一个小锅灶,旁边甚至还砌了个小小面包窑。

房子有五间窑洞,中间是客厅,面积最大,客厅东边是两间卧室,卧室都配有独立卫生间。客厅西边那两间是厨房和储藏室。

这房子是我最喜欢的,前两年,爸爸妈妈带我跟妹妹度假,住过一座窑洞民宿。夏天,外面热浪滚滚,洞内却不到二十度,凉爽宜人,晚上睡觉甚至都要盖厚厚的被子。

这五口窑洞,深入山体十几米,原房主很用心,打造得跟铜墙铁壁似的,储藏室有六个大缸,估计是存粮食的,还有沿墙安装的铁架子,真是设备齐全了。

牵着妹妹转了一圈,见妹妹竟然很感兴趣地四处张望,果断定下来,买了!

我对房子进行了一下改造。

外面没动。找专业机构给看了一下,说原主的遮阳棚材质十分高端,防御性极强,一层防爆玻璃,据说子弹都打不穿,还有一层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透明膜,很厚,跟玻璃粘在一起,据说韧性特别好,如果山上掉下来什么,先落在那层膜上,以柔克刚,伤不到遮阳棚。

院子里调整了一下,把那几个石桌石凳放在了柴火灶旁边,当餐桌用了。

院子中间放了一个长四米宽两米的长桌,妹妹喜欢画画,我呢没事就剪剪布做做衣服,这张大长桌足够我一使用了。

原来放石桌石凳的地方,放了个秋千架,妹妹累了可以躺在上面。

洞内做了大改动。

里面的东西,除了储藏室没动,其他的全部清理出去。

厨房灶具全部换新,两个卧室留了一个,新砌了大炕,做了壁橱,装了投影仪,放了零食车,安了个茶台,晚上妹妹就可以舒舒服服窝在床上看电影了。

另一个卧室做成杂物间,有从老房子搬来的东西,有这些日子,我和妹妹采购来的东西,也安装了几个铁架子,分门别类放好了。

改动最大的是客厅。沙发等全部挪走。两边墙上各装了满墙的木架,西墙给妹妹当书架,各种书和画画用品摆得满满当当,足够她用很多年。

东墙是我的地盘,摆满了各种布料和辅料,我和妹妹的衣服都是自己做,反正不需要赚钱,我就完全按照自己的爱好来摆弄这些东西了。

中间也是一张长桌,比院子里那张还大,长六米宽两米,妹妹在上面写字画画,我在上面做各种衣服玩偶。

又粉刷又调整的,等我一住进去,已经是深秋。

看到妹妹亮晶晶的眼眸,我感觉心旷神怡。

4、

秋天的景色很漂亮,住在山下院子里的感觉真的很舒爽。

早晨睡到自然醒,起来到厨房熬稀饭,炒两个小菜,热一点馒头包子之类的,有时也做点省事的,牛奶麦片面包啥的,看妹妹喜欢什么。

吃完饭,打扫一下卫生,妹妹有时候在客厅,有时候在院子,有时候躺在秋千上。我就跟着她走。她在客厅看书,我就在客厅摆弄我的布料,她到院子,我就到院子摆弄我的针线。

中午炖个大锅菜,比如小蘑菇炖鸡,锅边上贴几个玉米饼子,我和妹妹香喷喷吃个肚朝天,再小睡一会午觉,简直是神仙日子了。

这些天,我都在忙活着缝被子。

搬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买来的羽绒被啥的,倒是不缺被褥。但是,我整理布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包,是原先妈妈买的棉花。

妈妈这个人,买布料和辅料的时候,喜欢一次买很多,跟搞批发似的,每次搬家,就她的东西最愁人。

我舍不得扔,都打包搬来了。

看到那么一大团棉花,我突然有点手痒,想起妹妹出生前,妈妈给她手缝的那床小小的百家被,这些年,一直放在妹妹床头上,妹妹很喜欢的。

我也手痒了,足足花了一周的时间,缝了一床长两米宽一米五的被子。妹妹很喜欢,当天晚上就抱着睡了。

我一下子被激起了创作激情,开始没日没夜缝被子。布不够了去买,棉花不够了再去买。为了这些东西,有时候一天出去好几趟,慢慢才意识到,住到这里唯一的一个缺点,就是不方便。

加上搬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也没法种菜,其实我还真没种过菜,虽然对着那几块菜地很有些跃跃欲试,却真没来得及实验一下。

做饭买菜也成了麻烦事。

总不能天天开着车往外跑,把妹妹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放心,带着她到市场上人来人往的又怕对她不好。琢磨来琢磨去,干脆学学东北人储备过年物资吧。

我买了五个大冷柜,放在了储藏室。跑去冷库批发了一车鸡鸭鹅肉、两只羊、一头牛、还要了半只驴,回来自己整理清洗,切的切,剁的剁,一样一样包起来,塞满了三个冷柜。

又去海鲜市场,买了一车海鲜回来,也自己收拾好,塞了一个冰柜。

又去菜市场,买了一车人家腌好的酸菜,回来正好放进一个大缸里。

又去买了好多蔬菜,跟着小红书,看人家怎么处理蔬菜,有的切丁,有的切丝,有的切块,有的直接装袋,有的大锅烧水烫一下捞出来过凉再装袋。

以前没做过这些事,现在做起来居然觉得很有意思,我力气又大,干起来一点不费劲。妹妹有时候也被我吸引,走到我面前,兴致盎然地围着我和锅台转,我有时候丢给她一把豆角,她会学着我的样子掐去豆角的头尾,我干得更热火朝天了。

蔬菜囤了一冰柜。我看到还空着好几个大缸,有些心痒痒,又开始采购米面粮食了。各种米,什么大米小米糙米黑米薏米;各种豆,什么黄豆绿豆红豆黑的芸豆;各种面,什么高筋低筋中筋饺子粉杂粮粉果蔬粉……

填满了所有大缸后,心里满足了很多。

晚上睡觉前刷手机,看到很多人在家做腌肉腊肉什么的,想了想,上次处理那些鸡鸭牛肉的时候,妹妹不太愿意凑过来,觉得还是别做了,买现成的吧。

于是,又开车出去跑了几天,买了许多肉制品回来,一排排挂在储藏室的铁架子上,很豪横的样子。

临近过年时,又储备了不少油盐酱醋,买了一些干菜,还找人送来好几车木炭和木柴,这个冬天,做饭烧炕是没有问题了。嗯,买得有点多,尤其是木炭,我看两三个冬天应该也足够了。

一切准备就绪,还有十来天过年了,村里最后两户人家,也被孩子接到县城里去了,偌大一个村子,就剩下我一姐妹俩了。

我干脆闭门不出,跟妹妹过起了隐居生活。

除夕夜,妹妹坐在床上,吃着瓜子看春晚。

我看看她,有点怀疑这娃到底怎么了。

这些日子,感觉她越来越活泛了,不像爸爸妈妈刚去世那一阵,恨不得天天贴在我身上,也不说话,连眼珠子都不大转动,就是跟着我,我去哪她去哪,吓得我都顾不上去悲伤爸爸妈妈的突然离世了。

最近,我天天带着她,又装修,又搬家,又储备物资的。她也爱动了,有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偶然甚至还会微笑一下,比如现在,盯着电视乐得前仰后合,就是不出声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多久没有听见她叫我一声姐姐了?

以前,她天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后面喊姐姐,这都多久了,每个早上醒来,我都要一骨碌爬起来,去试试躺在身边的这个小家伙到底还有没有鼻息。

哎,无声叹息。我走到一边,打开手机,打开监控,我想看一下,那栋别墅里,那一家人,是不是打起来了。

自从我和妹妹搬走,什么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大姨小姨的,都没少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原先爸爸妈妈住过的房子都被他一找了个遍,有栋房子甚至被他一动手把院墙给砸了,新房主都报警了。

我是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直到过了腊月,才在他一家族群里发了个信息:「我爸我妈对各位甚是想念,留了一套房子,希望各位今年过年在那里吃一顿年夜饭,谁待到最后,房子就是谁的。」

我在那里安装了真空摄像头,还做了一些小布置,整个恐怖氛围啥的,准备吓唬吓唬他一,谁让他一成天惦记我爸我妈那点钱。

5、

我没想到,他一来得这么齐。外公外婆,三个舅舅三个舅妈,四个姨四个姨夫,全到了,还有几个孩子,我不认识,不知道是哪家的。

他一在客厅中间弄了个大圆桌,桌子上横七竖八放着一些饭菜,不像是现做的,倒像是各自从家里带来的。

一群人大呼小叫的,外公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酒,一副将要发火的样子。

大舅坐在他旁边,他正唾沫乱飞,在大放厥词:「老爹,你说你怎么养得闺女,年纪轻轻跟人家私奔了,十年不回去看看你跟我老娘,好不容易回去了,又跑了!」

他抿一口酒,嗓门越发洪亮了:「老爹,你说三妮子是不是白养活了?死了都不给你留下点养老钱!」

外公的另一边,二舅翻了个白眼:「你就知道说风凉话,三妮子那两个丫头片子,这一年了,你天天找,也没见你找到!你说,你要是找到了,三妮子家啥东西不是老爹的?」

三舅左右瞅瞅,有点后怕:「那大丫头是不是有点神道?一个女孩子家,力气怎么那么大?上次差点没摔死我!」

二姨插话:「随她那个土匪爹吧?我看她爹五大三粗的,就不像个好人!」

一桌子人叽叽喳喳嗡嗡嗡嗡,跟进了菜市场一样。

好一会,外婆突然问了一句:「那死丫头说谁待到最后,房子就是谁的,是什么意思?」

一群人突然静音了。

小姨期期艾艾说了句:「怎么感觉有点冷?」

我笑了,打开摄像头,用变声器,轻轻说了句:「因……为……我……来……了……啊……」

一群人好像被点穴了一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好一会,小舅突然站起来:「谁?谁在捣乱?是不是三妮子闺女?给我滚出来!」

哎呀,被他真相了!

我嘿嘿笑:「我……死……了,你……一……高……兴……了?」

小舅面色青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一桌子人都面露惧色,小姨抱着一个孩子,捂着孩子的嘴巴,牙齿咯咯作响。

我又笑:「想……要……我……的……钱?」

我狂笑:「哈……哈……哈……哈……」

外婆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两眼一翻,晕倒了。

大姨惊叫,一群人跟着尖叫。

女人的声音尖锐,男人的声音粗哑,叫起来,一样难听。

有人屁滚尿流要跑,跑了几步,打开门见外面黑漆漆,又哆嗦着回来了。

小孩子哭了,哭声盖住了男人女人的尖叫声。

大家又忙着安慰孩子。

乱了好一阵,外公大吼一声:「都闭嘴!」

一群人渐渐安静下来,外公见自己威严犹在,相当满意,看一眼正悠悠转醒的老婆子,清了清嗓子:「看看你一一个个这点出息!怕什么!都成死人了,难道还能爬上来杀你一?」

大家面面相觑,看看彼此的脸色,再看一眼威武雄壮的老爷子,都低下了头。

我一看,这老头有点能耐啊,我得加把火。打开音乐,这是我专门从恐怖片下载的恐怖音乐,烘托气氛的,聊斋一般的曲子轻轻响起,简直就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瞬间,一群人的额角都挂满了冷汗。

我再笑:「我……从……地……狱……爬……出……来……了……」

老头吓尿了。

这个刚刚威武雄壮的老人,一瞬间软了,像面条一样瘫在椅子上了。

我回头看一眼对着电视无声傻笑的妹妹,心里无比畅快,这些无耻之徒,终于让他一得到点教训了!

正打算关掉监控,和妹妹一起看电视去,却看到三姨夫突然站起来,身子晃了几晃,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转了个身,双手僵硬地伸出,一把抓住坐在他旁边的小姨,提起来,张嘴就啃,这一口,就啃掉了我小姨一块脸皮。

整个过程,大概只有一两分钟,大家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目瞪口呆看着,直到小姨发出一声惨叫。

几乎在小姨惨叫的瞬间,二舅也发出了痛苦的嚎叫,他被大舅母摁在了地上。

我惊呆了。

这是被吓疯了?

吓疯了的人会相互攻击?会用牙齿攻击?

不等我多想,几乎所有人都动了,有人在攻击,有人被攻击,被攻击的人,几分钟时间,也变得像攻击的人一样,力气特别大,牙齿特别锋利。

血腥,暴力,残忍。

我的身体微微发抖,几乎将手机扔掉。

不对,这,不是吓疯了。

这一群,刚刚还活灵活现为了一套房子各怀鬼胎的人,十来分钟时间,就变成了十几个僵硬的,血淋淋的,在房间里游荡的孤魂野鬼一样的东西。

我的心紧缩。

好像,很久以前,看过一部有关末日题材的电影,里面的僵尸,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我手忙脚乱关掉摄像头。

回头看看妹妹,她靠在床头睡着了。

我呼地站起来,手忙脚乱跑出去,检查大门,检查遮阳棚的门,检查安保系统,检查电路,关掉所有遮阳帘,关掉院子的灯光,回到窑洞,锁好所有门窗,再悄悄回到卧室。

躺在妹妹身边,看看妹妹熟睡的面庞,我咚咚乱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打开手机,果然,网上一片哀嚎。

好像,丧尸攻击人的事件,几天前就发生过,只是当时大家没往这个方向去猜测而已。

而今晚,爆发了。

有人在楼下放烟花的时候被咬了,有人在厨房煮饺子的时候被家人攻击了,有人睡梦中不知道是谁咬了谁。

我不敢再看,伸手抱住妹妹,头痛欲裂。

爸爸妈妈,阴差阳错,我和妹妹找到了这个安全的地方,还准备了很多物资,可是,我一能躲过这场灾难吗?

即便躲得过丧尸,躲得过别有用心的人吗?

6、

一夜未眠。早上妹妹醒来的时候,我匆匆给她做了一碗海鲜面,我走出窑洞,站在院子正中央,盯着大门发呆。

昨天晚上,我一边疯狂下载各种电影电视剧纪录片电子书,一边盘算家里的储备和安全性。

要说,正常情况下,家里的储备足够我和妹妹悠闲自在生活一两年没问题了。可是,末世来了,谁知道会持续多久?一年两年三五年?甚至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平静安宁的日子了?

那我一储备的那些东西,就不够看了。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安全。

恰恰是因为前房主将整个院子用坚固的遮阳棚完全圈起来了,加上棚上爬满了凌霄花,又安全又有遮挡,我根本没考虑过这个房子是否还存在安全隐患。

但是,那种所谓的安全是建立在正常社会秩序的背景下的,一旦脱离了正常的社会秩序,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末日来了,社会乱了,人心也乱了,城市人口密集,大规模爆发的话,必定会有很多人往农村转移,我一这里,说不定会成为一部分人的选择,那么我家,我一这个只有姐妹俩的家,怕是会成为有心人的目标。

我再次打开手机,寻找有关信息。丧尸病毒好像是世界各地多点同时爆发,你根本不能确定,上一秒跟你一起逛街的闺蜜下一秒会不会咬你一口,也不确定正在跟你握手的资方是不是携带了病毒,有政府呼吁减少外出,有人哭诉隔壁邻居全部感染,有人请求物资支援,总之都不乐观。

按照以前看过的末日小说和电影,末日初期,人一在恐惧中还能老老实实在家苟着,可是不用多久,水电停了,吃的喝的没有了,就不得不铤而走险出去找吃的。

这一走出去,就乱了。先不说危险的丧尸,更危险的,是人,是为了物资不择手段的人。

物资争夺就是一场残酷的弱肉强食,有人被踩在了最底层,有人一呼百应,成了小霸王。

丧尸也许会消灭,人类秩序的恢复却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每时每刻都是危险的。

况且,末日,不仅仅意味着丧尸病毒,很可能还会发生极端天气,比如高温,低温,干旱,洪灾等等,这样的自然灾害,人类才更加难以抵御。

我叹气,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

回头看一眼安静坐在院子中间桌子旁边画画的妹妹,我下定决心,打开了大门。走出大门的瞬间,看到妹妹回头看我,目光中有疑问,我心里一暖,微笑看着她:「小宝乖乖在家画画,我去前面村里找些东西,很快回来!」

妹妹眨眨眼睛,回头继续画画了。我把门锁上,狂奔向村子剩下的那几十户人家。

一天的时间,我运回来的粮食、蔬菜、水果、干果、腌制品和木柴、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满了院子。

夜幕降临时,我拼尽了全身力气,推来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堵在了我家门口,又抱来许许多多玉米秸秆,北方很多人收了玉米后,会把玉米秸秆砍倒,几十根捆成一捆,靠墙立起来,晒干后当柴火烧。

我把一捆又一捆的玉米秸秆围着我家的墙立了好多层,远远看去,就像是有人将玉米秸秆靠山放着晒着的。

放好了,钻进去,掩盖好,顺着大石头与我家大门的缝隙,钻进去,打开门回到家,从里面把大门锁好。

看到妹妹坐在客厅看电视,她看的是春晚重播,我走进去,坐在她旁边,看看她,再看看春晚,觉得安心了许多。我太累了,力气再大,也累了,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后来的几天,我都在清点和收拾院子里的东西。

村里没几户人家了,我担心万一这些人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却把人家家里都给搬空了,那等于是置人于死地了。

幸亏搬来的时候,为了安全,我对村里的住户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孩子住县城的几家没动,我主要去的是那十来户孩子在外省,多年不回来的人家。

粮食不多,有也是陈粮,但是老柴火多,农村老人都有捡柴火的习惯,尤其是这个村子就在山脚下,很多人没事就去山上捡柴捡野果捡蘑菇,他一走的时候,山货可以带走,柴火都扔在家里了。

我沿着南墙包括大门,整整齐齐摆了一墙的木柴。

东墙靠墙摆了半墙大白菜,不知道谁家的,种了快半亩地,一棵都没拔,都在地里,我拔了一半回来。

有家人家有个地窖,里面存了不少胡萝卜土豆萝卜,还有几筐苹果,我也给运回来一半。

杂七杂八,收拾了好几天。

收拾完这些东西,五个窑洞,都满满当当了,整个院子,也不空旷了。

我又到储藏室,翻出来以前妈妈做窗帘剩下的布,我记得丧尸逐光,对味道和声音敏感,虽然院子上空有凌霄花遮盖,我还是担心我一这里的光线,尤其是在夜晚,会被发觉。

好在妈妈剩下的遮光布足够,我用了足足一天时间,终于从里面把阳光棚全部用遮光布遮住了。我还自己做了手动卷帘,白天可以把遮光布卷起来,晚上再拉开,这样我一就不会暴露了。

宁静的夜晚,我躺在妹妹身边,手机里还是一片哀嚎。

目前为止,我一这个小山村,还没发现丧尸的痕迹,也没发现活人的痕迹。

如今,家里有足够的物资,有井水,有安全和隐蔽的设施,还有电。

哦,对了,这个村,有大片山地,被某个光伏企业承包使用了,村里的用电,是这家企业免费提供的。我估计断电的可能性不大,即便是真的断电了,也不担心,大不了过原始生活吧,反正现在能做的都做了。

不对!我猛然坐起来,扯到被子带动了妹妹,她不安地挪了挪,我赶紧拍拍她的后背,给她掖好被子。

等她睡沉了,我轻轻起身,打开门,走到院子,抬头,一片漆黑。

我忘了,虽然村里人都走了,但是那个光伏企业应该还有留守人员。

他一在东边第二座山的山脚下有一个小院子和七八间平房,好像平常在职的人员没几个,与村里人的接触也不多,不知道过年会留下几个值守的?

我估计他一应该不缺物资,就是不知道他一有几个人,有没有注意到我和妹妹,将来会不会对我一造成威胁。

哎,现在也没法后悔,没法害怕,只能听天由命了。

7、

正月初七,本是上班的日子,断网了。

妹妹很自然地接受了我用硬盘下载的各种电影电视剧,她喜欢看一些纪录片,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在桌子旁写写画画。

正月十五,我和妹妹一人吃了一碗香甜可口的元宵,妹妹喜欢花生馅的,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我笑笑,以前的元宵节,妈妈喜欢自己做元宵,会用火龙果、菠菜、红曲粉和面,包上各种馅料。我和妹妹会一起上手,大家说说笑笑包很多,够吃很长时间。

今年,我没那么高的兴致,家里也没火龙果和红曲粉,只包了白色糯米粉,幸好还有一些大黄米粉,又包了几个黄色的。

妹妹也来帮忙了,不过,我看她包着包着神思有些恍惚,赶紧让她去看电视了。

等妹妹睡着了,我起身走出去看监控。

自从我封了门之后,原来安装在我家后山半山上的监控摄像头已经成了我得知外面信息的唯一途径。

很后悔当初搬家的时候没多装几个,又庆幸当时脑子一抽,装在了半山腰,装的时候请专业人员来的,费老劲了。而且,因为山区网络信号时好时坏,请人家给设置了局域网,没有网络也可以看监控。

当时的想法就是要把摄像头装得高一点隐蔽一点,能知道我家所在范围内有没有人靠近就行了。

一如既往,没人靠近。

我又看回放,画面之内很安静,很荒芜。

不过,回放到中午时,好像有人影从前面村子里一闪而过。回放速度太快,我没看清,赶紧放慢速度,终于看清楚了。

是一个年轻人,高瘦高瘦的样子,走进了一户人家,过了一会,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出来了。

那个人走了,走时,还回头看了一下我家这边。

我毛骨悚然。

是谁?

我仔仔细细看了很多遍。

那人的穿着不像这边的农村人,好像还戴了副眼镜,是从城市逃难过来的人吗?

我又仔细回放了很多遍,这个摄像头是能看到进村的一条小路的,我没看到那条小路今天有人或者有车来过。

也就是说,很可能,这人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或者,是留守在那个光伏企业的人?他也是出来寻找物资的?

接下来好几天,我都能看到那人会在中午在村里出没,每次都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出来,每次也都能看见他回头看向我家。

已经可以断定他就是那家光伏企业的留守人员了,甚至可以断定他是唯一留在这里的人了。

唯一不能断定的是,这个人是良善还是贪婪。

我有些坐立不安。

说实话,以我的实力,三五个男人我也不怕的,我怕的是,这个人,会用断电来威胁我。

甚至,将来某一天,有人来了,发现他了,他会拿我家作为邀功手段,为保住自己把我家供出来。

那我和妹妹就暴露了。

不能坐以待毙,我得做好准备。

那人在村里摸索了好几天,就不再来了,看来,村里留下的物资,被他拿得差不多了。

又过了几天,终于有人通过村口那条小路,回来了。

是一家五口,年前刚刚被儿子接去县城过年的孙大爷,孙大爷的儿子儿媳妇,孙子,还有一个中年妇女,猜测应该是孙大爷儿媳妇的妈妈。

这一家人,开着一辆皮卡车,风驰电掣跑回来,仓皇失措回了家。

孙大爷家的后墙,正对着我家。根据这些天的观察,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并没有到他家找物资,估计跟我想的一样,也猜测这家人会回来。

孙家人回来后,闭门不出,整个村子白天静悄悄,晚上黑漆漆,如同一个荒村一样。

再过几天,又一家人回来了。

只有夫妻二人带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进了王大爷家。没有王大爷,明明年前王大爷跟孙大爷一前一后都被儿子接走了。我心里发凉,城区到底怎样了?

五六十户的小村子,虽然多数人都在外地安家了,但是在县城的也有小二十家,只有这两户人家回来了,其中一户还少了一人,其他人呢?

是躲在城里的家里,还是被感染了?

晚上,我炖了锅铁锅炖大鹅,贴了玉米饼子。自从发现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后,我就不再小心翼翼用木炭烧火了。现在,反正那人和回来的这两家人都知道我和妹妹买了这座房子并住在这里了,也不必隐藏了。

妹妹很喜欢炖得面乎乎的土豆,吃了一块饼子好几块土豆,又啃了几块鹅肉。

看着妹妹圆鼓鼓的小肚子,我笑起来。

拉着她在院子里转了半个小时,才放她回房间看电视。

我则走到储藏室,翻出了爸爸的弹弓。

爸爸生前有个用弹弓打鸟的爱好。

他说他小时候没肉吃,经常自己做弹弓到林子里去打麻雀。

麻雀虽然小,但是肉很香,烤好了连骨头都可以吃。

他有钱了以后,买了很多专业弹弓,还参加过比赛,因为我力气大,他觉得我可以发挥这个的特长,成为一名专业弹弓手。

我也确实有些天赋,被他带出去跟他的几个专业弹弓手朋友学了一段时间,真的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可惜,后来被妈妈发现了,于是,我的职业弹弓手生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这些天,我把这个手艺重新捡了起来。

8、

弹弓这个东西,挺有意思的。你力气大,技巧好,所能达到的效果出乎意料。

爸爸珍藏了一箱子弹弓,好几箱钢珠。

从储藏室翻出来的时候,我在心里慨叹,有钱人的嘴脸就是对待自己的爱好毫不吝啬,怪不得我妈那边那些极品亲戚总是说我爸是个土匪呢,他在自己心爱的弹弓上确实花了不少钱。

我一件一件拿出来把玩,其中有一把激光瞄准的,是我刚开始学习的时候,爸爸为了提高我的命中率增加我的信心专门买的,后来我玩多了,精准度越来越高,就没再用过了。

擦一把眼泪,叹口气,怎么还伤感上了,现在可不是伤感的时候,我得继续练习,争取百发百中,好保护妹妹呢。

虽然弹珠很多,我还是不舍得浪费,再说空间有限,我也不能乱打,只能在南墙根的那排木柴下,用妹妹的颜料画了一排圆点,然后拿院子那几块菜地里捡来的各种小石子来练习。

练了没几天,小石子都被我练成了碎屑。我又把主意打在木柴上,找了把小斧头,把木柴劈开,做成一块块木楔子,当成弹珠打出去,效果出乎意料,尖尖的木楔子竟然能把目标打穿。

妹妹静静看我折腾,竟然看出了兴趣,伸手要玩,我喜不自胜,这多长时间了,妹妹第一次表现出对新鲜事物的兴趣。

我赶紧拿出那只激光瞄准的弹弓,教她瞄准发射。

妹妹的力气自然不大,但是准头不错,命中率很高,她兴奋异常,饶有兴致地跟着我练习,打弹弓成了我一日常消遣的重要活动。

二月二龙抬头了。

早上炒了花生糖和黄豆糖,妹妹喜欢花生的,又香又甜的口感让她笑眯了眼。

我喜欢黄豆的,又硬又脆,咬起来很有成就感。

妹妹午休的时候,我照例打开手机看监控。

刚打开,就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影。

村前小路上,有个男人,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我皱着眉,仔细观看,这个人,穿一身灰色棉睡衣,脑袋几乎贴在胸前,感觉像已经要睡觉的人突然想起来外面还有什么事情没做,比如拿快递啥的,干脆不换衣服了,直接穿着睡衣出来拿完就回家了。

可是,这可是冬天,是病毒横行的时候,这人,这副穿着出来游荡,很显然不是为了拿快递。

我将镜头拉进,仔细通过他低垂的脑袋看他的脸,他的脑袋随着身体走动左右晃动,我辨认了好一会,凛然一惊,不对,这人我认识!

是王大爷!

王大爷回来了?

是,王大爷回来了,不过,他不是那个活着的,和蔼的王大爷,是变成了丧尸的王大爷。

不仅仅是王大爷,跟着王大爷回来的,还有几个人,不,丧尸,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我不认识这些人,如果认识,恐怕大吃一惊的同时,会吓出一身冷汗。

王大爷带头,五六个丧尸慢慢往王大爷家走去。

没多大会,我就从手机里听到了撞门声和王大爷儿媳妇凄厉的哭喊声。

很快,哭喊声戛然而止,应该是被人捂住了嘴巴,于是,整个村子,只有咚咚咚的撞门声在回响。

锲而不舍的撞门声持续了一个下午。

门没撞开,里面的人悄无声息,整个村子悄无声息。

夜色袭来,丧尸不再撞门,行动却明显比白天快了许多,他一动作迅速地在村里乱转。

摄像头在夜间的效果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白天,距离又远,观察了大半夜,才研究出规律,这些丧尸,主要还是绕着孙大爷和王大爷家转,也就是说,这些丧尸,对活人有相当敏锐的感觉。

我的心提起来,这些丧尸虽然只围着那两家转,但是时间长了,说不定就会转到我家这边。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早晨简单煮了盘年前包的水饺。妹妹喜欢三鲜馅的,我喜欢酸菜馅的,妹妹吃得津津有味,我却食不下咽。

手机监控一直开着,妹妹回客厅看书去了,我坐在院子桌子前,一边看监控,一边摆弄弹弓。

天亮了以后,那些丧尸不再乱转,行动僵硬而迟缓。看来,如果要解决它一,白天才是机会。

回头看看妹妹,放下弹弓,不能出去。

不知道王大爷儿子和孙大爷家会不会有所行动,或许,反正只要他一不出去,丧尸也不过是撞撞门,也伤不到人,也算是相安无事吧?

果然,好几天下去了,这些丧尸,白天是行动迟缓的傻子,晚上却成了精神抖擞的傻子,都是傻子,除了撞门,也做不了别的。

我也渐渐安下心来,反正我和妹妹是不怕的,有他一在村里游荡,反倒可以挡住外来人的步伐,让这个村子成为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现在的情况是,外面有两户人家,还有那个眼镜男,理论上讲,他一全都知道我和妹妹的存在。

本来我还担心他一万一物资不够,会盯上我一,但现在外面多了这些丧尸,这些人就算是盯上我一,也不敢随便出来了。

暂时是安全的。

9、

我和妹妹的日子过得十分规律。

早起做饭吃饭,练一会弹弓强身健体,妹妹看书画画,我做被子做衣服。

今年冬天不冷,虽然我一做饭烧炕,院子里却没什么取暖设施,可是院子里也不冷,我和妹妹穿着小夹袄坐在院子里很是舒适。

这就有些反常。往年,尤其是过年前后,是要下一场大雪的,今年连个雪花都没飘,而且,好久没下雨了。

不降温,不下雨,不下雪,天空雾蒙蒙的,也几乎看不到太阳,这个冬天不正常。

我准备把所有棉花都做成被子和棉袄棉裤。

也不知道我一要在这里待几年,妹妹还在长身体,我得多做几身准备着。

冬天不冷,不知道夏天会不会热?反正家里的布料多,就慢慢做吧,只可惜因为害怕声音太大引来王大爷,我的缝纫机也不敢用,只能手缝了。

过了二月,下了一场大雨。这场大雨,好像酝酿了一整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而下。

大雨下了一整天,整个世界被彻彻底底洗刷了一遍。

我一直在观察王大爷他一。

大雨之中,王大爷一直垂在胸前的头抬起来了,他带着那几个丧尸,站在村前的小路上,抬头望天,任凭雨水狠狠打在他一身上。

他一的衣服破败不堪,他一的皮肤在雨水的冲刷下竟然有种要掉下来的感觉。

大雨过后,就是春天,但是春天好像一瞬间就过去了。

才四月份,我和妹妹的夹袄还没脱掉几天,就都穿上短袖了。

我种在地里的韭菜番茄生菜几乎是在疯长,刚撒下种子没几天,我还在担心自己种得到底对不对时,它一就发了芽,蹿了个,郁郁葱葱了。

这并没有让我高兴很多,每天从监控里看到外面冬天破败荒凉的一切肉眼可见地绿了,花草树木都在疯长,我家遮阳棚上的凌霄花简直能看到攀爬的痕迹,我的心一天天悬起来。

夏天很热。

热到白天院子里不能待,要知道,因为凌霄花的遮挡,整个院子几乎没有阳光直射,但是温度还是达到了三十五六度。

王大爷和他的同伴一变成了一具具骷髅骨架,身上的肉在高温的炙烤下,一片片烂掉,顺着骨头一点点掉下来,最后只剩下骨架。

他一还在动,但是好像没什么攻击性了,有一具骨架被石头绊倒后再也没爬起来,看起来,丧尸也不是不死不休的。

我和妹妹只能待在窑洞里。窑洞的温度也在二十四五度了,以前,窑洞夏天的温度不到二十度,深一点的地方只有十四五度的。

妹妹穿着小花裙子,时常向外张望,我叹气,她什么也看不到,院子因为凌霄花的遮挡,光线阴暗。

三个多月了,我和妹妹一步也没踏出这个院子。

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妹妹现在的情况。

五月份,是爸爸妈妈的忌日。

我和妹妹点了一炷香,又烧了纸钱,对着遗像磕了头。

妹妹一言不发,盯着爸爸妈妈的遗像看了很久。

我将阿爸妈妈的遗像收起来,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到客厅。

「小宝,爸爸妈妈走了,也没走,他一留在你的记忆里,留在我一的心里。」

「爸爸妈妈爱我一,我一也爱他一,我一要往前看,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出不来。」

「小宝,姐姐也会难过,会害怕,想你能陪我说说话,想你保护姐姐。」

「小宝,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两个相依为命了。」

妹妹的泪水流下来,我吓了一跳,爸爸妈妈去世到现在,妹妹一滴眼泪没掉过,她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活着,会写字会画画会吃饭会一切活动,只是不说话,不哭。

我抱着她流泪:「小宝不哭,是姐姐不好,姐姐再不乱说了,姐姐有你就够了,不说话就不说话,不哭了,不哭了。」

却听见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

我浑身一僵。

抬头看她,只见妹妹眼角有泪,嘴角却微微翘起:「姐姐。」

我无声大哭。

妹妹终于肯说话了!

晚上,我一依偎在一起,说了很多很久。

多数还是我在说,妹妹会笑,会答应一声,会问一句,情绪很稳定,甚至在我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告诉她的时候,也没有很惊奇和害怕,她好像不是全无察觉,不过是一直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徘徊,没太分清楚哪些是过去,哪些是现在而已。

等妹妹睡着,我悄悄爬起来,对着外面雾蒙蒙的天空痛哭流涕。

天知道,这些日子,我的心中,有多么难熬。

如果只有我一个,再大的困难也不怕,大不了,去那边找爸爸妈妈,可是,我有妹妹,一个精神恍惚的妹妹,她的安危,远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天可怜见,她终于好起来了。

默默哭了一阵,我再次打开手机看监控。

这一看不要紧,我腾一下站起来了。

有车进了村,两辆。

看车灯的高度和间距,不是普通汽车,好像是大卡车。

什么人?开着两辆大卡车半夜跑来?来这个小村子干什么?

车子停在了村口。

几个人影闪动,很快听见踹门声,吆喝声,谩骂声,还有,枪声!

我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屠戮

王大爷儿媳妇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云霄。

我果断关掉手机音量,侧耳听了听,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不会吵醒妹妹。

略放了心,继续看监控。

只听得见声音,汽车大灯在漆黑的夜里,就像狼的眼睛,显得格外恐怖。

王大爷家房子里,偶尔有光线乱动,应该是手电筒。

有痛呼声,有哀求的声音,随着一声枪响,王大爷儿媳妇的哭声戛然而止。

有年轻男人一声吼叫,应该是王大爷的孙子,又是一声枪响,年轻男人的吼叫也戛然而止。

有中年男人愤怒至极的怒吼,几乎在怒吼声响起的瞬间,枪声响起,男人的怒吼也戛然而止。

王大爷的儿子,一家三口,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几分钟之内,就这样命丧黄泉了。

我的手哆嗦着,几乎攥不住手机。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从城里逃回老家,每日承受着变成丧尸的老父亲撞门的恐怖和痛苦,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冬天,就这么轻而易举丧生在陌生人的枪口下。

不,可能不是陌生人,可是,不管是不是,那些人,停车就踹门,踹开门就开枪,完全没有给这一家三口活着的机会!

这,是些什么人?

不容我细思,那些人很快从王大爷家出来,脚步凌乱地往其他人家走。

从脚步声和零碎的粗话里,可以判断这些人大概有五六个,他一沿着王大爷家挨门挨户查看。

踹门声此起彼伏,有人骂:「我操,空的,啥都没有!」

又有人喊:「这家也是空的!」

十来家踹完了,有人喊:「这破村子不会就这一家人吧!我就说农村没什么东西吧!」

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人,根本是无差别攻击,不管这个村子有多少人家,他一根本不想留下一个活口!

而王大爷一家,之所以成为他一的第一个目标,不是因为他一知道王大爷家有人,而是因为王大爷家就在村头,他一的车就停在了王大爷家门口。

怎么办?还有孙大爷家,这样下去,他一很快就会发现孙大爷家有人!

我的心狂跳,正在焦灼不安,突然听到有个人「啊」了一声,然后骂了一句:「吓了老子一跳,这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丧尸!」接着就听到哗啦的碎裂声,那人哈哈大笑:「老大,这些僵尸变成骨头架子之后太好玩了,一脚稀碎!」

有个恶狠狠的声音回他:「别玩了,赶紧找,能找多少找多少,能找什么找什么,还得回去跟那些人换弹药去呢!」

有人喊:「这家好像有人!」

我的心提起来,是孙大爷家!

不行!

我扶着门站起来,摸索着去储藏室,把弹弓找出来,又摸了一把钢珠。

我得做点什么,我不能让那个,我一刚刚进村时,笑眯眯将一个大苹果塞进妹妹手里的老人,轻而易举被这群强盗害了性命。

我飞快将打开两层大门,又轻轻从外面锁好,又轻手轻脚从门外大石头缝隙中爬出去。

玉米秸秆经过一个冬天的风吹日晒,变得干燥异常,我不过是身子往外蹭了蹭,就发出不小的声响,我吓了一跳,身子僵住,正要伸手挪动碍事的玉米秸秆,却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枪声。

我顿住,粗鄙不堪的狂笑声传到耳边:「妈的,没有年轻漂亮的女人,没意思!」

另一人唾弃他:「赵老二你就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吧!」

那个被叫作赵老二的狂笑:「我愿意!我就好这口怎么了,你不好这口,说明你不行!」

他的狂笑声,在这安静的夜晚,像魔鬼的嚎叫一样瘆人,我扶着那块大石头,身子缓缓滑下去,站不住了。

先前被叫作老大的那人骂了一声:「赵老二你妈的闭嘴!」

又道:「赶紧看看这家有什么东西!还有,几口人?一个老头,这是夫妻俩,还有个孩子,四个,没少吧?」

那个叫作赵老二的讪笑:「老大,少不少的,反正这些人,啥也干不了!」

「放你的狗屁!」刚才被赵老二嫌弃不行的那人喊:「你忘了刘大怎么死的?不是被一个老娘一弄死的?」

赵老二嘴硬:「那是他——」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着便听见乱七八糟的叫骂声,还有,枪声。

好大一会,听到那老大喊了一句:「赵老二死了,都警醒着点!」

两三个小时,这些人,将村里所有人家搜了个遍,最后谩骂着,把从王大爷和孙大爷家找到的所剩不多的物资抱上了汽车。

有人问:「回去还是在这歇一晚?」

那老大哼了一声:「去下一个村子,这才找了多点东西?还折了一个赵老二,妈的!」

两辆卡车轰鸣着跑出村子,灯光渐行渐远,慢慢变成小小的光点,最后消失不见了。

我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我坐在院子中央的桌前,抱着胳膊浑身颤抖。

疯长。

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碰到了遮阳棚。

我一刚来的时候,这棵石榴树,因为凌霄花遮挡了阳光,正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中。

当时想砍掉的,但是觉得它不高不矮的,主干上伸出来的几根树杈形状不错,想着留着也挺好看,就没砍。

没想到,一个春天过去,随着夏天的到来,它竟然长高了许多,不但长高了,甚至结了十来个果子。

我用一个小锯子锯掉了它的枝头,站在它的旁边,看向蹲在菜地前的妹妹。

「小宝,干吗呢?」

妹妹回头:「姐,长太快了,不对。」

是不对,这才七月份,从三月份我开始种菜,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我收了六茬菜了。

虽然我不懂种菜,也不太了解这些蔬菜的生长周期,但是,从基本常识也该知道,这什么生菜,西红柿,萝卜的,不可能二十天就成熟了。

更何况,我几乎是种菜小白,只知道撒种子浇水,甚至怎么浇水,什么时候浇水,浇多少水,我都不知道,更别说施肥捉虫了。

当然,这里也没什么虫子可捉。

更不对的是,我把跟妹妹吃掉的苹果,梨子,葡萄种子,趁着夜深人静,扔到了我家门口的空地上,当时异想天开,想着会不会长出苗苗来,好淡化掉门口小路的痕迹。

没想到,不但长出了苗苗,这些小树苗如同雨后春笋破土而出一样,现在已经长到比我还高了。

那葡萄树长得更快,藤蔓缠绕在棵棵小树上,几乎将我一门前那片空地全部遮住了。

我有些安慰。

上次那群强盗,来时是在晚上,他一的注意力又都在王大爷他一那些房子上,走得又匆忙,所以没有发现还有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我家,万一再有人来,尤其是白天来的话,很难不发现这条小路。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偷偷出去搬了些石头之类的凌乱地扔在小路上,也不敢多放,怕放多了就太刻意了,也没想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遮住,就破罐子破摔扔了些种子在路上。

扔的时候毫无章法,效果却出乎意料。

整个房子前面那块空地,加上旁边草丛中,都长出了大大小小的果树苗,这样看来,若是时间长了,这些小树越长越高,我家被这些小树遮挡,就真的跟这座大山融为一体了。

如此一来,除非有人刻意寻找,否则就很难有人发现,山下还有一户人家。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蔬菜和果木,生长速度太快,快到让人惊慌。

妹妹又抬头看向天空,遮光帘早就拉起来了,可是几乎没有多少光线照进来,凌霄花已经将整个遮阳棚挡得严严实实了。

我摸向妹妹汗湿的额头:「回房间吧。」

窑洞内的温度是 28 度。

我和妹妹却感觉凉爽怡人。

这些天,温度节节攀升,院子里几乎不能待,出了窑洞就是一身汗。

院子的大锅灶早就不能用了,最近一直在厨房做饭,不敢再烧柴,太热,只能用电了。

我给自己和妹妹一人做了两身厚厚的棉袄棉裤,甚至纳了千层底的棉鞋,夏天越热,我担心冬天越冷。

王大爷他一早就成了枯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不知道什么角落,看不到了。

九月份的时候,我再次用锯子锯掉了那棵石榴树新长出的枝头,又收获了五茬蔬菜,把冰柜好不容易挪出来的空隙全部填得满满当当了。

我放弃了种菜,再种下去,就是浪费了。

我每天都要到储藏室,看看我一的米面油有没有坏掉。

石榴树上的果子开口的时候,我从监控又发现了那个男人的影子。

他在收集水果,村里每家每户都有那么一两个果树种在门前屋后,他每天背着那个包,选在早晨太阳刚刚露头,天气还不是太炎热的时候,出来摘水果。

去年秋收的时候,地里残存了一些玉米花生种子,如今长出来一些,那人也在收集。

真是个聪明人。

我并不想收集粮食,毕竟我一的粮食足够了,但是水果,我的确心动了。

这种东西不好储存,去年存下的早就吃光了,如今妹妹每天只能从冰柜里找一点冷冻水果吃,新鲜的,没有了。

我不想跟那人去抢东西。我把目标放在了我家后面的大山上。

带着弹弓,穿上一身迷彩服,当年高中军训时,学校发的迷彩服又肥又大质量还不好,妈妈连夜扯布给我做了两身,特别合身,也更透气。

妹妹眼巴巴看着我打开大门,我回头笑着安慰她:「小宝安心在家,姐姐很快就回来。」

大雨

我爬上了山顶眺望。

这座山,并不很高,三四百米的样子,但是不容易爬,未经开发的荒山,没有路,又因为植物疯长,树高草深,走起来磕磕绊绊。

没有车水马龙。

远处的公路,一辆车没有。

再远处的大烟囱,没有烟。

再远处的建筑,那隐隐约约的高楼大厦,似乎已经跟天空跟大地融为一体。

到处都是肆意疯长的植物,就是没有人。

好像整个世界都停顿了,不,好像除了人,整个世界都动起来了。

我小心翼翼将整座山转了一圈,其他山没敢去,我也不贪心,这座山上有什么就算什么吧,丛深林密的,我真不敢乱走。

到家的时候,背了一筐梨子。

妹妹抱着一个鲜嫩多汁的大梨子吃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背回一筐山楂,山楂又红又亮,个头跟杏子一般大。

晚上兴致勃勃做了几串糖葫芦,妹妹吃得五官都皱到一起了,她吃不了酸,但是又馋得很。

第三天,背回来一筐杏子,妹妹的五官又皱在一起了。这种水果不能久放,我便跟妹妹做成了杏子酱,加了冰糖熬得酸酸甜甜,妹妹抹在面包上吃得十分惬意。

第四天,背回来一筐柿子。

第五天,背回来一筐大枣。

第六天,背回来一筐苹果。

……

我像仓鼠一样,发现什么背什么。

我甚至发现了野生蓝莓,酸枣,桑葚……

还发现了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菌类,野菜……

认识的我就背回来,不认识的,不敢动。

天气越来越热,窑洞温度到了 32 度了,院子里,怕是已经四五十度了。

晚上温度也降不下来,太阳升起来,外面就完全不能待了。

但是空气中却弥漫着湿漉漉的味道,而事实上,从丧尸爆发起,到如今八九个月了,一直没下过雨。

我又搬回一些木头,总感觉,这个冬天,会很冷。

最后一次出去的时候,碰到了一只我不认识的动物,有点像狗,又或许是狼,也有点像狐狸,我用弹弓惊跑了它。

虽然惊跑了它,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意识到,外面并不安全。

我决定停止不再出去了,窑洞里里外外堆满了我背回来的东西,也是时候停止了。

不再外出,便每天待在窑洞里收拾这些日子背回来的战利品。

容易储存的塞到储藏室,不容易储藏的要么切片烘干,要么油炸去水,要么做成各种果酱,总之就是希望冬天来到的时候,妹妹还可以尝到这些熟悉的味道。

十月份的一天,天气突然凉爽起来,人在院子里,似乎也隐隐能够感觉到微风拂面。

晚上,雷声大作。

闪电似乎要将天空劈开一样。

硕大的雨滴砸下来,狠狠砸向地面,几乎要将地面砸出洞了。

很快,雨滴连成片,开始像一盆一盆泼下来,后来就成了瀑布一样,连绵不绝。

遮阳棚虽然有凌霄花遮挡,但大雨倾盆而下,砸出的声音显得格外惊人。

妹妹被吵醒了。

小小的人儿走出来,依偎在我身边,看向黑漆漆的遮阳棚。

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手臂,直到她再次睡着。

大雨足足下了一夜。

王大爷他一那几十座房子,几乎泡在了汪洋之中。我家因为地势高,倒是没受到影响。

大雨又下了三天,远处一片汪洋。王大爷他一的房子,淹了一米多了。

大雨足足下了一个月,王大爷他一的房子,只剩下屋顶了。有的房子连屋顶也看不到了,被水泡了太长时间,倒了。

前些日子,我家门前疯长的那些小树,东倒西歪的,有的已经泡在水里了。

雨停的那天,妹妹趴在我的肩膀上,掉眼泪了。

我拍拍她的胳膊,感觉自己也想哭了。

我还以为,我一姐妹俩,必须离开我一的家,搬到山上去呢。

我甚至天天都在想,要怎么冒着这大雨,爬到山上,找到一棵合适的树,去做一个树屋了。

久违的阳光照亮了大地。

遮阳棚上的凌霄花被雨水冲刷得七零八落,太阳光终于透过缝隙,照进了院子。

妹妹兴奋地盯着星星点点的光线,甚至伸出手指穿过光线,玩起了光影游戏。

三四天过去,外面还是一片汪洋,看来,降水量实在太大,一时半会,这水消不了。

水中偶尔有些小动物划过,也有一些小动物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

我甚至看到了枯骨,人的枯骨,白惨惨的,让人畏惧。或许一年前,它一还是像我一样鲜活的人,如今,却变成了一副枯骨。

十一月中旬,寒冷来了。

冰雪。

我想我做足了准备。

堆满了院子的木柴,又厚又软的棉衣,满坑满谷的食物。

但是我没想到寒冬来得这么快。

几乎就在一瞬间,外面的汪洋,就变成了冰雪的世界。

十二月份中旬的一天,一觉醒来,外面雪花飞舞。

鹅毛大雪。

不,那雪花甚至有小宝的巴掌大小了。

一片一片飘飘洒洒落在地上,飞在树梢,停在屋顶。

雪并不像大雨一样又急又凶,可是那雪花又大又肥,像玉兰花一样缤纷而下,很快就遮盖了大地。

开始,还会融化在水里,后来,慢慢地水面就一片白茫茫了。

再后来,整个世界变成了白茫茫一片的冰雪世界。

温度急剧下降。

窑洞内只有十三度,院子里已经零下十来度了。

井水被冻住了。

幸亏我前些日子担心天冷了水管被冻住,挖开了水井,不需要再用电机抽水了,否则,用水就成了大麻烦事。

现在最麻烦的是,我每天都要爬到窑洞上面,从遮阳棚贴着山体留出的通风口,铲掉通风口附近的雪。

也是庆幸我做了改造。

这个通风口最初是用一块钢丝网盖住的,大雨来的时候,即便通风口做得再隐蔽,还是有雨水渗进来。

我就跑到外面,拆了一户人家的烟囱,安在了通风口上。

那截烟囱只有五十厘米左右的高度,依照现在雪量,一天不铲雪就得被堵住。

幸好当时改造时防着这一点,留了两根长柄小铲子在通风口,我可以在院子里,爬到窑洞上面,通过铲子把烟囱旁边的雪推开,不用再跑到外面爬上遮阳棚去铲雪了。

难以想象,院子里零下十几度,外面已经多冷了。

这样的天气,每天跑出去铲雪,别说会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了我的踪迹,就是不被人发现,怕是也要被冻坏了。

我只能通过监控,了解到我家周围,这个小村子附近,慢慢地从一片汪洋变成了一片白茫茫。

至于外面的世界是怎样,一无所知。

大雪持续了半个月,我不得已全副武装跑到外面爬到遮阳棚上面做了一次铲雪。

遮阳棚其实是斜靠在山崖上的,有坡度,并不像平房一样容易积雪,但是,我爬上去的时候,雪已经要没过我的头顶了。

铲下来的雪,堆在大门前,雪比大门都要高出一截了。

很冷,冷到整个人的关节都是硬的。

冷到伸不出手,冷到层层包裹下,身子还是冰的,冷到眼睛不自觉地流泪,泪水却冻结在眼眶里。

回到家回到窑洞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僵了。

妹妹抱住我的手,贴在她柔软的小肚皮上,我笑了,真好,有妹妹在。

我铲了三次雪,到最后,发现我已经把我家的遮阳棚挖成了一个高四五米的井了。

一次比一次冷。

没有风,只有连绵不断的雪花飘落。

再持续下去,我真不知道新铲下来的雪该扔在哪里了。

这段时间,除了铲雪,我和妹妹的生活很有规律。

早晨起得晚一点,醒来收拾一下就做饭,天冷,经常会用砂锅,煮一些汤汤水水的喝,妹妹很喜欢红豆芋头糖水,这是妈妈的拿手绝活,我也学了几分皮毛,每天都要炖上一锅。

吃饱喝足,穿得暖暖和和,和妹妹面对面坐在客厅,学习。

对,学习,既然妹妹已经从混沌中走出来,我就找出了她的课本,让她每天看看书,做做题。

中午是要炖肉的,羊肉,牛肉,鸡肉,偶尔也炖排骨,配上各种菌菇或者干菜,贴饼子或者花卷,妹妹很喜欢,一两个月下来,小脸肉眼可见地圆润起来。

吃完午饭活动一会,主要还是练习弹弓,在院子里,一边来回走,一边打目标,既增加活动量,又练准头。

妹妹的精准度很高,力量也增加了不少。

活动完回窑洞歇一会,妹妹睡午觉,我则看看监控,做做手工,四处巡视一番,给火炕添一把柴。

等妹妹醒来,或者画画或者看电视,随她喜欢。

我继续我的手工。

最近我在准备过年的新衣服,还准备用红布绣一些窗花对联什么的,这些东西,以前都是爸爸妈妈准备的,去年搬来的时候,除夕那天早晨,看到孙大爷家贴对联了,才急匆匆跑到城里,转了好多地方才买到几副对联。

今年过年,对联是不必打算了,就自己绣一点,营造一点红红火火的气氛吧。

晚上妹妹睡着的时候,我就会感到焦灼。

漫天飞舞的大雪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我真担心这雪无穷无尽,我怕我和妹妹,会被压在这积雪下,慢慢窒息。

极寒

腊八节那天,雪停了。

我的心放下来,这些日子,监控几乎要看不到外面的样子了。

当初为了扩大监控范围,摄像头安装得很高,遮阳棚因为我经常上去铲雪,也并没有遮挡住摄像头,但是,遮阳棚外面的积雪太多了,越堆越高,我又不能爬到外面去铲,几乎与摄像头齐平了。

这样一来,监控就只能看到远处的看不到近处了。

我倒是并不担心这样的天气,还会有什么人,跑到我一这荒村野岭来干点什么,就是什么也看不到完全封闭的感觉,让人心慌。

心情舒畅了,我泡了红豆花生薏米,晚上熬了一锅腊八粥,加入冰糖和红枣,熬得软软糯糯的,和妹妹抱着碗热乎乎喝到胃里,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妹妹跟小兔子一样小嘴欢快地嚼着红枣,她一直偏爱红枣的口感,一颗吃完,吐出枣仁,又迫不及待用勺子从粥里再舀一颗。

我笑着看她,这么封闭的环境下,若是没有妹妹陪着,我怕是早就疯了吧?

睡前电影是冰川时代。

看到半截,妹妹突然问我:「姐,我一这里会不会也变成冰川世界?」

我心里惊了下,不想骗她:「不知道,这一年了,夏天那么热,植物疯长,下了一个多月雨,又突然大雪纷飞一个多月,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情况。」

顿了下,又安慰她:「不管怎么样,我一有吃有喝,总能熬过去的,有姐姐陪着你,你放心。」

妹妹点头,又去看电影,看了没一会,又忽然转头看着我:「姐姐,你不要怕,我陪着你。」

我心中一酸,点点头,摸摸她的小脑袋,让她安心看电影。是的,有她陪着我,我不怕。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温度好像也在回升。

五六天后的某个中午,我听到了雪团砸在遮阳棚上的声音。应该是山上的雪在阳光的照射下融化松动掉下来了。

之后的十来天,一直有雪团砸在遮阳棚上的声音。通过监控,也可以看到,眼前的大地,虽然还是白茫茫一片,但恢复了以前的视野,地上的雪似乎变矮了,也不知道是融化了,还是时间长了,大雪从蓬松变结实了才降低了高度。

我心里乱猜,难道这天气,突然又要热起来吗?

现在外面存了大量的水,前期突然变冷,水的表面冻住了,大雪之后又存了几米深的雪,说到底都是些水呢。

如果气温回升太快,怕是要变成洪水呢。

我每天都要打开手机,打开手机收音机,没有信号没有反应没有任何声音,看来,丧尸造成的社会秩序破坏很严重,恐怕是秩序还来不及恢复,就遭遇了高温,大雨,大雪,很难再恢复了。

今年的除夕,没有春晚了。

小鸡炖蘑菇,油焖大虾,糖醋排骨,可乐鸡翅,清炒四季豆,蓝莓山药,六个菜,好久没有做这么丰盛了,我和妹妹吃得心满意足。

水饺是三鲜馅的,又包了几个糖的,希望来年日子甜甜蜜蜜,还放了两个煮过洗干净的硬币在水饺里,谁吃到了,来年就会不缺钱花。

妹妹吃到了糖的,也吃到了硬币,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我吐出嘴中的硬币,也笑了,这是妈妈的习惯,每年除夕的水饺里,都要包几个糖的,塞几个硬币。

糖是给我和妹妹的,希望我和妹妹日子过得甜甜蜜蜜。

硬币是给爸爸的,为了给爸爸的事业一个好彩头。

吃完收拾好,又找出一堆干果零食放在盘子里,跟妹妹靠在床头看电视。

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妹妹缩在我的怀里。

我伸出一只手,感觉手很硬,几乎没有知觉了。

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爬起来,睡在热乎乎的炕上能把人冻醒,这是降温了?

妹妹迷迷糊糊的,我摸摸她的脸,她的脸蛋冰凉,我的手冰凉。

哆嗦着抱来一床被子盖上,让她安心睡觉。

我摸出棉袄棉裤穿上,开门去拿木头烧炕。

院子的温度,低到让人害怕。

不过是走出去抱几根木头,整个人就僵了一般,想快点跑回窑洞,都跑不起来。

木头跟冰冻的石头一样,手不敢碰,我是用棉袄袖子包着拿回来的。

匆匆烧了炕,又倒了杯热水,坐在炕头上,哆嗦着喝水。

零下十度。

窑洞内的温度,前些日子大雪纷飞的时候,最低也在零度左右。

一夜之间,竟然下降了这么多。

院子里,恐怕要再低个二十度,差不多要零下三十度了。

外面呢,恐怕要零下四十多度了吧。

没有睡意了。

自从雪停了,气温上升了,还以为不会再冷了,实在是没想到,竟然温度骤降。

我更没想到的是,正月初一,成了接下来的两个月中,最温暖的一天。

极寒来了。

狂风

世界好像静止了。

再没有雪团砸在遮阳棚上。

前几天蠢蠢欲动的冰雪也安静了。

太阳挂在天上,阳光却不再热情,好像只有光,没有热了。

天很蓝,偶尔有云飘过,又薄又散,好像妹妹的画一样,写实,但很潦草。

我在不间断地烧炕。

平均两小时往厨房的柴火灶里添一次柴火。

再次庆幸前房主在厨房留了炕洞,也再次庆幸冬天来了以后,我嫌弃外面的柴火灶不能用了,自己学着在厨房炕洞上砌了个小柴火灶。

这一天,经过我几乎持续不懈地烧火做饭,窑洞内的温度慢慢爬升,终于到了十度以上。

中午,监控画面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臃肿,像肥硕的企鹅一样,慢慢出现在监控范围内。

我和妹妹抱着手机,仔细看着那个人。

妹妹说:「他脚上绑了两块木板。」

我点头:「他是怕陷进雪里。」

妹妹嗯了一声:「他把棉被穿在身上了。」

是的,那人把一床棉被从中间掏了个洞,脑袋从洞中伸出来,又用布条把被子绑在了身上。

这人,是光伏企业那个留守人员。

难道是没吃的了?这么冷的天,跑出来干吗?

那人慢慢走到了我家前面大概一百多米的距离,对着我家的摄像头挥手喊话:「你好!我来求助,太冷了,我缺少棉衣棉被,请问你家有多余的吗?」

我和妹妹对视一眼。

我家有棉被,很多。

也有棉衣,爸爸妈妈的衣服有留了好多,爸爸那年带我一去滑雪,他的防寒服也还在。

妹妹点头。

我也点头。

这样的天气条件下,不怕会有别有用心的人跑来这里,那就更不担心这人会出卖我一暴露我一。

至于他本身,反正凭他自己,不可能打进我一家里来。

人家还掌握着我家的用电呢,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吧。

我动作利索地穿上最厚的棉衣,开门去储藏室找出两床被子,找到爸爸的几身棉衣棉裤和那套防寒服,把衣服卷在被子里,把被子装进一个特别大塑料袋里,再用布条束了口。

打开遮阳棚的瞬间,温度骤降,我感觉自己身体硬得不行。

好不容易爬上遮阳棚,又把被子托到雪上,并用力推了推,让被子往前滚出一段距离。

回到家锁上大门的时候,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大力女,如果不是有把子力气,被冻得结结实实的大门恐怕都推不开,更别说是爬到遮阳棚上,又把被子推到雪上推出去了。

跑回窑洞,哆嗦了半天,才恢复了体温。

妹妹贴心地递来一杯热水,我接过抱在手里,问她:「怎么样,那人走了吗?」

妹妹点头:「抱着被子,还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又扔了一个袋子过来,才走了。」

确实,有一个黑袋子,在我把棉被推出去的同时,被扔在了遮阳棚上,我回家的时候顺便拿回来扔在院子里了。

身上暖和了,看到妹妹漂亮的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我笑了笑,开门出去又抱了一捆柴火,顺便把那个黑袋子拿进来了。

打开袋子,妹妹「啊」一声欢呼起来,是糖,几十块,奶糖、花生糖、巧克力等,各种各样。

我笑了,这应该是过年的时候,那人准备的物资。

我不太喜欢吃糖,又因为妹妹牙齿不太好,家里就很少准备糖,过年不过买了一盒走过场,早被妹妹吃光了。

接受妹妹的心意吃掉了她递到嘴边的一块巧克力,看她嘴里嚼着手里攥着吃得心满意足,嘴里甜甜的,心里也甜甜的,那个人不错,真不错。

晚上,我和妹妹被凄厉的狂风吵醒了。

好像什么动物在吼叫,时远时近,时强时弱。

不断有东西砸在遮阳棚上。

可能是雪,也有点像小树杈小石子等东西。

幸亏还有一层大概半米厚的雪在遮阳棚上没有铲除,应该能够有一些缓冲作用。

我穿好衣服打开门走到遮阳棚下,有隐隐的风吹在脸上,抬头看,通风口处有嗖嗖的风声,还有细碎的雪粒掉下来。

风很大,通风口上面是烟囱,烟囱的口是斜着往下的,风不是很大的话,不可能有风灌进来,更不可能还有雪跟着飘进来。

温度又下降了。

站在院子里不过几分钟,整个人都麻了。

狂风怒号。

整个晚上,耳边都是凄厉的风声,和遮阳棚上,不明物体砸落的声音。

妹妹倒是并不害怕,但是被风声吵得睡得极不踏实。

我也迷迷糊糊几乎没睡。

起来添了两次柴,这些天厨房的门都留了一点门缝,烧柴太多了,我担心会一氧化碳中毒,那可就太冤了。

有缝隙,外面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刺耳。

我不害怕,但我担心,这么大的风,会对电力系统造成破坏吧?会停电吧?

16、寒夜

果然停电了。

狂风大作之下,电力系统艰难维持了七天,终于停电了。

院子里零下二十度了。

没有电,对日常吃喝其实是没有多大影响的。

储藏室跟冰窟一样,就算是有电,冰柜在此时也是不运转的,绝对不用担心停电了冰柜里面的东西会坏掉。

吃饭可以用烧炕的柴火灶做,不过只有一个灶麻烦一点,其实也可以用煤气灶,但是我储存的煤气罐并不多。

当时储备物资的时候更多的是觉得好玩有意思,可真没想到会面临现在的境况,煤气罐只存了六罐,所以我一般不舍得用。

麻烦的是打水。井水冻住了。原来可以用绳子绑住桶,扔下去提水,如今扔下去,塑料桶砸在冰上,瞬间就四分五裂了。

我只能用绳子绑住一根铁棍,扔下去将冰砸开,再拿塑料桶装水提上来。

这些都还是小事,停电造成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电视可看了。

每个夜晚,我和妹妹坐在温暖的炕头,吃着零食,看着电视,聊聊天,有时候拿出九连环等玩具,陪着妹妹拆解,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晚上六点,整个世界就变成了漆黑一片。我可没考虑过停电这个问题,没有储备任何照明工具。

想起以前妈妈说过,她小时候家里会点煤油灯,还兴致盎然地搜索了煤油灯的图片给我看。

老爸则简单粗暴,到厨房拿了个小杯子,倒了点花生油,又去妈妈的工作室找了点棉花,搓成了粗粗的棉条,放在杯子里,让花生油浸润了棉条,将棉条挑出来一点,再拿打火机点着了露出油面的棉条,小杯子就变成了一盏小小的灯。

后来,妈妈帮我把柚子掏空,把灯放进柚子里,就成了一盏柚子灯。

再后来,还做了最火的小橘灯,南瓜灯;还用纸和筷子木棍等,做出了气死风灯。

窑洞里有棉花,有油,自然也有杯子。

第一盏灯点燃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

那些与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光,历历在目,却好像已经过了几辈子了。

我不太舍得用油,每天晚上只点一两个小时的灯就熄灭了。

妹妹叹气:「当初我对它视而不见,现在它让我高攀不起!」

我扑哧一声笑了,把她摁倒在炕头:「早睡早起吧!明天天亮就起床,好好珍惜太阳给我一的光明!」

这小丫竟然懂幽默了!

半年多了,一步也没迈出这个院子,这些天,我甚至不太愿意她走出窑洞,没憋坏了她,倒让她语言能力突飞猛进,这几天话又多又密,总是让我忍不住笑。

妹妹睡着了。

她已经习惯了风的吼声,也很少会被遮阳棚上不知道什么东西砸落的声音吵醒了。

我却没有她良好的睡眠质量。

每个夜晚,听着凄厉的风声,睁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比起城市,农村的夜晚确实是安静而黑的。

原先我一家,半夜醒来的时候,外面是有灯光的,凌晨三四点钟醒来的时候,外面也是有灯光的。

搬来这个小村子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太适应,晚上太黑太静了。

村里那几户人家早早就关灯睡觉了,漆黑一片,没有灯光秀,甚至没有路灯,偶尔能看到远处公路上经过的车灯,远到好像不在一个世界一样。

没有音乐声,没有喇叭声,什么声音都没有,躺下,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有时候,甚至会被自己翻身的声音吓一跳。

叹气。

没电了,监控也无法运转了。现在,我和妹妹的窑洞成了一个孤岛,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这些日子,除了到院子里拿木头,我也不到外面去了,只在厨房和卧室里来回穿梭,偶尔拉着妹妹在客厅里跑跑跳跳就是运动了。

胡思乱想,正迷迷糊糊要睡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屋里的温度不对!

我瞬间清醒,爬起来,伸手试了试,一股凉意催生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冷!

又降温了。

睡前,我按照前几天的习惯,在炕洞里塞了十来块木柴,烧了一天的炕,散发的热量足够支撑到我早晨起来再加柴,窑洞内也不至于冷到无法睡眠。

可是,这才几点,躺在炕上,露出的脑袋竟然感觉到冷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摸摸妹妹的小脑袋,额头有点凉,任命地起床添柴。

外面,到底多冷啊!

不能一直跟妹妹缩在炕上吧?

要不明天想办法在客厅抠个壁炉出来吧?迷迷糊糊睡着了,心却空空落落的放不下。

静谧

壁炉没抠成。

遮阳棚被雪和乱七八糟的东西盖得密不透风的,家里几乎没什么光线了,我担心遮阳棚受不住,要是给压塌了,那我一姐妹可就失去了最坚固的一层遮挡了。

我穿上了最后的棉袄,又套上了防寒服,找出一把大木锨,鼓足勇气走出去,打算清理一下遮阳棚上面的东西。

我知道风很大,但我没想到风这么大。

其实,这个窑洞,正好在后面这座上的南边山崖下,北边吹来的风被山体挡住,只剩东西两边斜过来的风,已经削弱了很多了。

但是以我的力气,我竟然连推门,都努力了大半天。

更别说推开门,爬上遮阳棚,我是凭着一股狠劲,巴住了遮阳棚上面的支撑架,才好不容易没被吹下去的。

放眼望去,遮阳棚和外面几乎齐平了。

我爬到顶部,用力攀住山壁,往远处眺望。

我看到了风,远处,大大小小的,好像龙卷风一样的风,但不是龙卷风。

以前看过视频,龙卷风是一股或大或小的风旋转着连接在天地之间,把地上的东西卷上去,扔出去,可是我目之所及,原本在地上的几乎所有东西,都在天空。

我被吓傻了。

我从没想过,眼前的这一幕,硕大的树,硕大的石板,屋顶的瓦片…… 无数看不清楚的什么东西,被风吹到空中,从这边,忽地到了那边,又从那边,忽地去了另一边,跟科幻片似的,就好像,有无数只大手,拿着它一,你扔给我,我扔给你,在打架嬉戏?

我想,如果能看到自己的脸,那么现在的我,定然是脸色铁青的。

幸亏,我跟妹妹是住在窑洞里,幸亏,我和妹妹的窑洞有遮阳棚的遮挡。

这个时候,住在城市里,住在楼上的人一,玻璃早就被飞来飞去的石头瓦片砸破了吧?

那些在丧尸泛滥的时候幸运存活下来的人一,还能留下性命吗?

定了定神,太冷了,由不得我在这大风天里看着天空中乱飞的东西胡思乱想。

我看向遮阳棚,上面有一些树枝,有些石头但块头不大,多数还是冰雪。

我决定不清理了,最下面是凌霄花的枯枝,然后是大概半米深的雪,然后是雪和各种树枝和石块,虽然有些重量,但是也增加了缓冲力,如果有更大块的石头落下来,也不怕把遮阳棚砸穿了。

我回去用家里的木柴堆出几个简单的柱子来,顶在遮阳棚里面,缓解一下遮阳棚的压力就好了。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抱着木锨又回来了。

锁上门锁上遮阳棚的瞬间,瘫坐在院子里,脸蛋麻木了。

妹妹快速跑来抱住我,用温暖的小手轻轻揉搓我冰冷的脸颊。

我攒攒力气,爬起来,把木锨树在门口,打量起我一的院子。

院子里的木柴,经过我一这些日子日夜不停地焚烧,已经用掉了西北角靠近厨房的一个角落了。

我迅速行动起来,顺着遮阳棚上龙骨架的方向,每条龙骨架下面架上一行木柴墙。我还找了一匹绒布,撕开了夹在遮阳棚和木柴强中间,防止万一发生挤压反倒让木柴伤了遮阳棚。

忙活了一个下午,连妹妹都全副武装穿上了厚棉衣,甚至自己找来了妈妈的防寒服套在身上,十一岁的女孩子长大了很多,可是穿着妈妈的衣服也略显得有些滑稽了。

见我要笑不笑看着她,妹妹拍拍戴着手套的手,斜我一眼:「少废话,干活!」

我笑了,妹妹在窑洞里憋了这么长时间,既然装备齐全了,干点活就干点活吧,还能疏散一下筋骨。

经过姐妹俩一下午的努力,整整十道木柴墙成功竖起来了,感觉我一的遮阳棚又牢固了许多。我一相视一笑,回窑洞做饭去。

这些日子,天天烧柴烘火炕,屋子里温度是上来了,可是火气也跟着来了,又加上焦虑难安,我感觉自己牙都疼了。

幸亏家里什么都有,我就变着花每天煮一些清热降火的粥喝。

妹妹最近喜欢绿豆粥和百合莲子红枣粥,头天晚上泡上米,第二天早上煮一锅,可以喝一天。

妹妹的头发长长了很多,她的头发是从小留的,母亲喜欢给她留到腰部,每年剪一剪齐一齐,平常就给编成麻花辫,或者简单扎个马尾巴。

妈妈会盘头的,会很多花样,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她最喜欢帮妹妹把头发盘成各种漂亮的发髻,再穿上她亲手做的漂亮衣服,把妹妹打扮得又漂亮又软萌。

所以妹妹的头发长了就长了吧,这个好说,麻烦的是,我的短发变成了齐肩发。

这让我非常苦恼,好像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的头发都是短的,干脆利索,一点不耽误我忙自己的。

我只好借了妹妹的头绳,给自己扎个马尾,可是头发又不够长,马尾扎得跟短了半截的狗尾巴似的,我自己都不忍心看。

如此,每日最重要的活动就是烧炕做饭,跟妹妹看书画画做手工,有时候起来原地跑几圈。外面的风声,时强时弱,院子的温度,最低的时候已经到了零下四十度。

终于有一块大石头落在了遮阳棚上,我眼看着遮阳棚被砸凹下去,被下面的木柴墙撑住了,又颤颤巍巍回去了。

再次庆幸,这窑洞原主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用的材料太先进太扎实了,否则,万一遮阳棚被破坏了,我一姐妹在窑洞内,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有一天晚上,睡到半截,忽然惊醒了。

坐在炕头,脑子有些迷糊,努力想着,怎么了,好像有些不对,又想不清楚哪里不对。

直到打开门,看向院子里,才反应过来,好像,没有声音了。

已经怒吼了一个月的狂风,停了,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静谧中。

润物

我对接下来的气候变化一点不敢猜测。

从去年夏天热起来,到暴雨,到大雪,到降温,到狂风,我也不知道,狂风之后,我一会面临什么样的灾害。

风停了七八天后,窑洞内的温度开始回升了。

又过了七八天,每天只需要早晚各烧一次炕就行了。

再过了七八天,晚上能够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雪在融化吧。

后来,有水一滴两滴滴在遮阳棚上,应该是山上滴水了。

再后来,水不再是一滴两滴,变成了一串两串,又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水流。

我又焦虑了,这,不会变成瀑布吧?那我家,岂不成了水帘洞?

这温度,回升太快了。

风停了一个月后,家里的电恢复了。

妹妹迫不及待看电视,我迫不及待充电打开手机看监控,外面,果真是冰川世界,而且,是正在融化的冰川世界。

远处的冰雪,漂在一片汪洋之中。

大概是下面的水在流动,那些冰雪也跟着缓缓移动。

我记得,有年爸爸妈妈带我和妹妹去松花江玩,正在松花江解冻的时候。

江边还有雪和厚厚的冰冻,江面上,大块大块的冰被流水冲着往下游和两边挤,层层叠叠,蔚为壮观。

如今外面的情况,跟松花江解冻的情形差不多。

我有点担心,我家地势虽然高,但我怕冰冻被流水冲击着往我一这边挤压,这些大块的冰冻跟山上掉下来的一块两块的石头树枝可不一样,它一的压力可是惊人的。

穿好防寒服,打开大门,好不容易从被乱七八糟的枝条和石头中挤出去,七手八脚爬到门前那块大石头上,眺望远方。

水的方向是自西往东的。

我家因为有山体挡着,地势又高,基本不会受到波及。

感觉不到危险,我回头看向焦急的妹妹,伸手将她拉上来。

妹妹兴奋异常,这娃被憋坏了。

于是,每天爬上门前的大石头,看看外面缓缓滑行的冰川世界,成了我和妹妹接下来七八天最喜欢的户外活动。

水退得越来越快,天气一天天温暖起来。

五月份的时候,夏天来了。

万物复苏。

我原本以为,经过一个冬天的低温,特别是后来我和妹妹一天不停歇地往炕洞里扔木柴的时候,外面的温度恐怕要在零下六七十度了吧,所有的植物,哪怕再耐寒,估计也冻死了。

可是没想到,我家遮阳棚上的凌霄花,已经被摧残到七零八落,枝干都断了,竟然也恢复了生机,有鲜嫩的枝条从根部重新长出来,慢慢探出头,往上爬。

花草树木,当然死了很多,尤其是花草,基本都成了枯枝烂叶,变成了肥料,可也有很多,竟然抽了嫩芽,长出了绿叶。

六月份的时候,被雨水雪水浸泡了半年的地面彻底干了,地面甚至高出了一块,下面小村子的房子被半埋进了厚厚的黑乎乎的泥土里,很多房子都已经成了破屋残垣。

很快,那黑乎乎的泥土里,长出了很多不认识的植物,几乎一夜之间,这个原本被冰雪覆盖的白色的世界,披上了一层绿色的外衣。

我小心翼翼带着妹妹走出去探险。

我和妹妹躲在窑洞里,好像已经一辈子了。

我一按捺不住地兴奋,我几乎攥不住妹妹的小手。

她捡到了漂亮的鹅卵石,是真的漂亮,五颜六色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冲来的。

她还捡到了贝克,哦,是河蚌的壳,捏一下,碎了,我很无辜地看着妹妹眨呀眨的大眼睛,真不是我手上力气太大,河蚌的壳太脆弱了。

妹妹并没有生气,太多东西吸引她了,她只愣了一下,就被前面闪闪发亮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吸引着跑过去了。

一边看着妹妹,一边四下张望。

说实话,我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妹妹那么新奇,我更多的是警惕。

经过一个冬天的冰冻的折磨,能够生存下来的,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还是人,都无法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吧?都要出来转一转吧?

我家门前除了那块硕大的石头,其他东西全被冲刷一空,包括那些新长出来的果木,和我围在墙上的那些玉米秸秆。

没了冰雪覆盖,凌霄花也还没长到将遮阳棚全部盖住,远远一看,遮阳棚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我有些担心,估计,外面的丧尸应该是完全没有了,但是幸存的人类可说不定。

上次王大爷和孙大爷家被屠戮一光的场景可还历历在目,我得想办法。

我在村子周围找到了七八十棵大大小小的树,这可是经过一个寒冬都没被冻死的珍稀物种。

我在我家院墙外,错落着挖了二三十个洞,挖了十来棵种上,又爬到山上,艰苦卓绝地再挖了十来棵,种上。

幸亏我有着常人没有的力气,也幸亏,经过一年的锻炼,我的力气好像很有些突飞猛进的意思,这要在以前,徒手扛起一棵碗口粗的大树,我还真不敢。

而现在,扛起树的同时,我还能把到处乱跑的妹妹扔在树上一起扛回来,我都被我的力气惊着了。

二三十棵树栽好,大大小小错落有致,既挡住了我家的遮阳棚,又不显得刻意,我终于放心了。

这才安心跟妹妹一起探险。

储备

外面的世界变了。

或者说,外面的世界,已经不是我原来印象中的那个世界了。

没有交通工具,我只能跟妹妹徒步行走,况且,因为惦记着家里,我一也不敢走得太远。

没有人烟,大概多数人,要么死在了丧尸口中,要么死在了严寒之下吧。

没有小动物,不知道它一是没熬过整个寒冬,还是没敢出来。

没有道路,原先的路全部被雨水冲刷和被冰雪融化后的水带来的泥沙掩盖了。

没有建筑,不,应该说,是原来的建筑,跟我一那个小村子的所有的房子一样,都成了破屋残垣。

整个大地,都被一层绿色覆盖。

天气越来越热。

我和妹妹不再天天往外面跑,我忙碌起来。

先是种菜,我这次侧重种土豆和地瓜,绿叶蔬菜去年种得太多,现在冰柜里还冻了好多,并不担心没得可吃。

但是我担心粮食。

不知道以后的世界,能不能恢复到末日来临前的气候,也不知道以后的社会,能不能恢复到末日来临前的秩序,我也不敢走出去寻找新的粮食。

虽然现在储藏室那几个大缸里,米面还足够,但是我可没储存大米和小麦的种子,今年吃不完,明年吃不完,后年吃不完吗?

等都吃完了怎么办?不能只吃蔬菜吧?

好在我有土豆和地瓜种子,虽然我隐约知道,好像土豆和地瓜都不是直接用种子种的,不过那有什么,以去年蔬菜生长的经验,现在的气候条件,无论怎么种,都能丰收的。

我甚至连我家门前的树下都种上了,果然,收获了很多很多土豆和地瓜,而且品种多样。

当初买种子的时候纯粹好玩,什么黑土豆红土豆,什么红薯紫薯蜜薯板栗薯都买了,这可真是便宜了我和妹妹,冬天在炕洞里扔几个地瓜,坐在炕头上吃一吃,日子会好过很多吧?

我收获了第二茬地瓜的时候,有客人上门了。

是那个光伏公司的人,抱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二哈来到了我家门前。

他笑着鞠躬:「你一好,冒昧了,我叫韩栋,今天特意来感谢去年你给的衣服和被子,要是没有那些,我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来。」

他将怀中的二哈递过来:「我养了一对,这是它一的孩子,两只,我抱了一只过来,给你一做个伴。」

我犹豫着,回头看到妹妹亮晶晶的大眼睛,哎,还是接过来放在了她的怀中。

妹妹笑眯了眼睛,抱着小狗爱不释手。

算了,见妹妹这般喜欢,我也高兴起来,回身一手一袋土豆和地瓜,我还准备多种几茬,现在富裕得很,给人家点谢礼吧。

韩栋惊了一下,伸手提了提其中一个袋子,没提起来,尴尬了。

呃,我也很尴尬,忘了自己力气大了。

韩栋笑了:「大风停了以后,我就研究怎么恢复电力了,远了没法保障,但是你一家的线,我是沿着山重新给接的,就是再刮那么大的风,应该也不会停电了。」

我异常高兴,恨不得再提两袋地瓜给他。

最终,我是自己提着给送去的。

原来韩栋没住在他一公司自建的房子里,他住在了公司成立时,在大山半截挖的一个防空洞里了,那本是储存重要电器的地方,被他改造成了他的家。

我没有进去,把地瓜放在了防空洞门口,看他被两大一小三只二哈欢快地围在中间,觉得他能送妹妹一直小二哈,真的是不错的。

我收获第三茬地瓜和土豆并一些蔬菜的时候,韩栋的三只二哈跑来,跟我家妹妹的爱狗花花(妹妹起名跟我爸爸妈妈一样简单粗暴)进行了爱的互动,顺便带来了一只肥硕的大兔子。

原来山上竟然有野兔,而韩栋的两只二哈会抓野兔子。

我回赠了几套爸爸的衣服,冬天的,和夏天的。

自此,我一便开始了和平友好的互动。他和他的狗子一会送些狩猎成果,野鸡野兔野狍子的,我就回赠一些土豆地瓜蔬菜和调料。

我在山上找到了一些香椿树和花椒树,这比那些苹果梨子啥的更让人欢喜,我担心缺少调料,冬天的饭菜就不香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我每天早上都要往山上跑,像去年一样寻找各种果子,背回家就利用下午晚上的时间处理好。

我也用弹弓收获了不少野生动物,拿回来避开妹妹处理了。

我捡了很多很多枯枝,大的小的,拿回家一点点堆在院子里。

我把原来用木柴堆起来的墙拆了,把剩下的木柴码放在墙边,找来坚硬的木头砍出合适的长度,树成一排排顶在遮阳棚的龙骨架上,比木柴墙更结实。

我在客厅靠外的墙上抠了个壁炉。

抠这个壁炉花了好几天时间,墙体一米多厚,壁炉不难抠,有力气就行,烟囱部分太费劲了,我想把它通到遮阳棚的通风口处,冬天烧火的时候,烟就可以直接通到遮阳棚外面,可这并不容易,又没有趁手的工具,很费了一番周折。

我还改造了厨房,把炕洞上的灶台重新砌好,装了连个灶,把院子里的锅挪到厨房的灶台上了。

把水井也重新收拾了一下,冬天打水应该更容易一些了。

总而言之,等到凌霄花长到比去年还旺盛,完全堵住了阳光,还是无法挡住高温,人完全没法外出的时候,我家里被我重新改造了一遍,遮阳棚加固了,窑洞内的布局更舒适了,食物满满当当了,柴火堆到院子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两季

大雨、冰雪、极寒、狂风……

如约而至。

这次,因为准备充分,我和妹妹十分淡定地度过了又一个寒冬。

我跟妹妹写写画画,做做手工,锻炼身体,坐在壁炉前看电视,走到厨房里烧炕做饭吃吃喝喝。

更因为有个调皮捣蛋的花花,生活更多了许多乐趣,妹妹的画册上,多了很多小家伙狼狈好笑的影子。

温暖再一次莅临大地的时候,收音机里有了消息。

大体意思是,人类经过丧尸病毒和极热极寒等恶劣气候的优胜劣汰,差点被团灭,而今终于迎来了新生。

目前,正在恢复和重建新的社会秩序,并且呼吁幸存下来的人一,踊跃参与到新社会的建设中。

韩栋来辞行,他说他要回家乡去看看,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存活的人,看看还能不能联系到公司,看看能不能为新社会做点贡献。

我看看自己,又看看已经长高了一些的妹妹,收下了他的三只大狗,又收拾了点东西送给他,目送他远去,自己没动。

外面并不太平,社会秩序从混乱到恢复,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这期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仗着体力武力为所欲为呢,纯武力我不怕,万一还有那种携刀带枪的呢?我的弹弓就算是能干过刀,可绝对干不过枪。

再者,如果出去了,衣食住行就很难自己控制了,做什么,怎么做,要接受别人的指导,要沟通,要协调,要面对一堆有的没的,我不想。

还有,像韩栋那样的专业技术人才,在新秩序的建立中自然会有用武之地,可我也不是什么专业人才,做衣服吗?这怕是社会秩序重构之后人一才会考虑的事吧?除此之外,我只有把子力气,去扛麻袋吗?不要。

更何况,我还有妹妹需要照顾,小宝能干什么?画画吗?去给那些正为新社会建设热血奋战的人一画肖像吗?别说她画得好不好,就算是她画得再好,我也怕她被人用眼刀子杀死。

也就是说,我一姐妹俩,在这个新秩序的建立过程中,其实百无一用,还是老老实实在窑洞里休养生息吧。

又过了两个冬天,妹妹已经跟我差不多高了。

网络恢复了,通讯恢复了。

社会秩序基本恢复了。

只是,气候再也没有回到以前四季分明的样子。

好像世界永远变成了冬夏两个季节。

夏季,无论是人还是其他动物植物,都用尽了力气生产、生长、储备。冬天,就猫着,吃吃喝喝玩玩,一直等到下一个夏季来临。

妹妹十五岁的时候,我跟妹妹回到了城市。

焕然一新的城市,楼房没有以前高,楼体特别厚,城市下水管道特别发达,各种建筑特别坚固。

我给妹妹申请了一个学校。自从知道我卖掉了父母所有资产换来的那个银行卡还有效后,我就更不担心生计了。

我买了一个半山别墅,夏季就住在那里,陪读。

妹妹上学去了,我就在家一边看电视,一边缅怀那些在末日中逝去的我的那个年代的人一,一边做手工。

新时代的人一,特别喜欢那些毛绒绒的布偶和软乎乎的抱枕这些东西。这完全可以理解,这些年,凄厉的寒风下,我跟妹妹不管是坐在温暖的火炕上还是壁炉边,都喜欢在后背上腰上垫上个软绵绵的垫子。

我真是没想到,自己的手艺为我带来了大量财富,这些毛绒绒的东西甚至卖到了奢侈品的价格。

妹妹的课是半年的,其实,整个社会都因为这种极端的夏冬两季不得不被割裂为截然不同的两半。

上班是半年,上学是半年,一切活动都是半年。

妹妹的课上完了,我一就回到窑洞去,猫一个冬天。

如今储备物资已经可以用钱解决了,当然,有时候,我也会提前回来自己准备。

一个冬天,妹妹学习写作业,有时候还要上网课,过得也很充实。而我除了做饭,就是埋头做各种私服。

是的,又经过几年的折腾,人一已经不太稀罕那些毛绒绒的玩偶之类的了,有人开始找我做私服,那些时尚的,性感的,色彩鲜艳的服装又开始大行其道了。

妹妹考上大学后,我就不陪读了,彻底回窑洞定居了。

哦,这期间,韩栋来过一次,带走了他的狗子一。走的时候,回头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我笑了,摇头。

妹妹的天才脑袋让她在学业上如鱼得水。本科读完读研究生,研究生没完成就跟着导师投入到我完全不明白的科研事业中。后来,她进了科研所,做了什么研究发明的,反正她说自己很厉害,拿到了研究领域的大奖。

妹妹四十岁的时候,她说她累了,说自己的研究基本达到了预期,想要享受生活了。

于是她回到了我一的窑洞,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一的窑洞几经翻修,遮阳棚换了,是妹妹找她的同行给换的,据说是最先进的材料,什么也不怕的。

还把窑洞内进行了改造,客厅和卧室都装了地龙,再冷的冬天也温暖如春了。

如今,窑洞越来越漂亮,住着也越来越舒服,我和妹妹经常在夏日的夕阳下,坐在我家门前的大石头上,眺望远处的灯火。

很久很久以后,我几乎忘了,我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世界,熙熙攘攘,四季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