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大口吃着我包的肉饺子，连我碗里为数不多地几个也全部被夹走。
她恶狠狠瞪了我一眼，骂道:「你也就包饺子好吃，其他都比不上隔壁的王翠花!』
「今天这馅儿倒新鲜得很，刘麻子才杀的猪吗？』
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我指着她鼓鼓的腮帮子反问道:
「你三个月的孙子的肉，可不嫩吗？』
1
我家楼下有个同乡开的棋牌室，婆婆每天都要在那里去玩。
少数时候会赢，所以她大多数时候都不给我好脸色看。
客厅里的钟走到了十点，我慌忙地把垃圾袋系好，放在门口。
垃圾要及时处理，不然敞开放在屋子里面会臭，婆婆上回骂我就是因为我没来得及系上隔夜的垃圾袋。
婆婆十一点钟左右，会叫另外一个人帮她代班，从麻将桌上抽身回来吃饭。
我把血淋淋的肉从冰箱保鲜层取出来。
时间不够了!婆婆打牌回来没见到午餐又会大发雷霆，为了家庭的和气我加快了速度。
于是，来不及清洗上面的血淋淋的血水，我把一整块手臂大小的肉扔在砧板上。
举起菜刀狠狠地朝着它砍去，脸上湿润，我被溅了一脸的液体。
拿起旁边沾水的抹布，擦了下脸。
肉真新鲜，还带着血水。
半个小时后，肉和香菜、大蒜都混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盆肉馅。
半盆包饺子，半盆做肉丸子汤。
婆婆肯定爱吃。
前段时间她骂我做饭太单调了，做来做去都是那几道。
现在我换着做。
我下了三十个饺子，二十个盛在婆婆的碗里。
在上面撒了一点葱花点缀，好香啊。
饺子也包得很好看，圆圆鼓鼓的，像小婴儿的肌肤光滑柔嫩。
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还夹杂着几声叫骂。
婆婆又忘记带钥匙了。
2
「怎么这么晚才开门，你一天在家里干嘛!』她没换鞋，直接走进了厨房把自己那碗饺子端了出来。
上午我拖了地，现在又是冬天，地板还没干。
白花花的地上出现了一长串的黑渍。
我去厨房端自己的碗，饺子只剩下五个了。
算了，是该减减肥了。
老公昨天还说我肚子上长肉了。
给婆婆去倒了一杯温水，贴心道:
「婆婆，别噎着了。』
她瞪了我一眼，抢过我手里的杯子，咕咚一口喝完。
「骐骐呢？』宋骐是她的乖孙子，每天回来都要抽时间抱着他哄一哄。
「睡了。』
「哦。』婆婆雅兴全无。
把筷子从嘴里拿出来，上面还带着肉馅，还拉着口水丝的筷子伸到我的碗里又来挑挑拣拣了几个饺子。
见我半天不吃，最后连汤都倒进了她的碗里。
「你也就包饺子好吃，其他都比不上隔壁的王翠花!她可真是一个好媳妇啊。』
「虽然现在住在城里，但翠花也不闲着，找了几个大泡沫箱种点菜啥的，不像你!一天窝在家里就知道玩手机。』
王翠花是隔壁哑巴的老婆，是村里搬到城里的农村姑娘，踏实肯干，虽然黑但是长得俊俏。
「我会学的，婆婆，等过几天我也去找几个泡沫箱，你想吃什么菜我种什么。』我扯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婆婆瞟了我一眼，大口把剩下几个饺子吃完。
等一下还有牌局，她可不敢耽误时间。
「这次的饺子包得好，唉，也不是包得好，主要是肉好吃，怎么这么嫩啊。』婆婆咂咂嘴，开始回味。
但三十个现包的饺子全部已经下肚，再想吃也没有了。
「嗯，现宰的肉肯定鲜咯。』
吃完饭，把碗一推，婆婆就悠闲地踱着小步子去卧室看孙子。
「骐骐哟，你还在睡觉觉没有？奶奶来抱你了。』
她从骐骐的小卧室出来，没找到人。
婆婆又转身走进了我和宋阳的房间。
几个房间都没有看到宝贝的小孙子，她从房间冲出来，气呼呼来质问我。
「骐骐呢？!』
「婆婆，刚刚的肉是新鲜撒，你知道为什么不？』
「你跟我扯这个干什么？我现在在问我的孙子在哪里!』
「三个月大的小婴儿当然嫩呀～骐骐在这里呀，婆婆。』
我指着她的肚子，笑靥如花。
3
婆婆瘫坐在地下，忍不住想呕吐。
她伸着手指往喉咙里面抠，但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怎么可能!你是宋骐的母亲，你怎么忍心下的手!』
我反问道:「婆婆，当初你也是奶奶呀，你怎么忍心的呢？』
婆婆的脸上浮现出了惊恐:「小贱人，你…你在报复我!』
我提着那两袋垃圾走出了房间，对婆婆的恶毒咒骂充耳未闻。
4
在小区楼下的垃圾桶倒垃圾的时候，我被逮捕了。
婆婆从楼上冲了下来，指着我骂道:「警察，就是她!就是这个狠毒的女人，她杀了我可爱的小孙子啊!』
「他才那么小，只有三个月啊!』
「我唯一的一个宝贝小孙子啊!』
「我们宋家唯一的香火啊!』
她又哭又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撕心裂肺。
婆婆的嗓音像乌鸦一样，不少居民循着声音从窗户里探出了脑袋，来欣赏这一场闹剧。
就像当年一样。
好奇，又冷漠；麻木，又残酷。
「报告，从垃圾袋里检测到大量血迹和软榻的毛发，像是小孩的头发。』
听到这个消息，婆婆还是晕倒了，从公司匆匆赶回来的宋阳把她扶起来。
身着昂贵的私人订制西装的宋阳和一身简陋泛黄的居家服的我格格不入。
男人低下头，眼光黯淡，不愿意和我对视。
我亲爱的老公，曾经对我猛烈追求的老公啊，眼里只剩下对我的失望和丢人的难堪。
5
我坐在审讯室，面对两位警官的审问。
年长的是位女警察，姓陈。她眼神犀利，但整个人却有一种圣洁的光辉，给人一种外表冷酷，但内心温暖的感觉。
她旁边的是一个新来的年轻警察，姓刘，警所里的人都亲切地打趣他为小刘警官。
终于有喘口气好好坐下的机会了，他们的审讯对我来说像饭后闲聊一样。
紧绷的神经松了些，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在我的心中荡开。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下，在安静的审讯室格外响。
我尴尬一笑:「不好意思，还没有吃饭，没办法回答你们的问题。』
小刘警官对我有点无语，而陈警官则让他去点外卖。
好善良哦。
这下还真成了饭后闲聊了。
「宋伊，你好歹也是双一流毕业的研究生，为什么良知尽失？要害自己的亲生孩子!还残忍地把他……』
年轻的警察情绪比较激动，但也还是不忍把我做过的残暴事实说出口。
他难以想象面前柔弱温婉的妇女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蛇蝎心肠有了具体的意向。
我轻嗤，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学历不代表人品，有些人仪表堂堂，但背地里却龌龊不堪。』
说真的，要是当初知道读 A 大会遇上宋阳，我不如不要这个学历。
后来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6
我和宋阳不是一个专业的，在大三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我们在校学生会相识，然后他对我进行了猛烈的追求，他用真心打动了我。
或者说是，我被他的真诚胁迫了。
在那个时候，似乎还没有流行「道德绑架』和「PUA』这些词。
他一直都是坚持不懈地在追我，我明确提出过拒绝，但并不起任何作用。
单方面的张扬的爱恋让我的生活也受到了影响。
大四那年我忙着做毕设，他软磨硬泡把我约到了操场。
在我走入操场之后，昏暗的操场突然亮了起来，聚光灯朝着我们打来。
他弹着吉他，唱着歌，朝着我深情表白，周围都是起哄的同学。
「在一起!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
但是我根本不喜欢宋阳。
脖子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紧紧拴住，我站在众人的对立面。
仿佛我不跟他们一个方向，绳索就会被收紧，在那种情况下，勒得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但，凭什么我要被他们操控。
于是，在众人的期盼中，我鼓起勇气当场拒绝了他。
站在人群正中间的宋阳愣了一下，被拒绝后脸唰得红了，拉着我的手不知所措地问:
「伊伊，你在开玩笑吗？伊伊，不要这样…』
我猛地甩开了他的手跑开，女主的离开才是这场闹剧的最快的结束方式。
而宋阳恼羞成怒，当场把吉他砸得粉碎，然后快步追上来，大声质问:
「沈伊，你非要在大庭广众下羞辱我让我难堪吗？』
我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但挣扎不开。
「我根本不喜欢你，难道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最后还是我的三个室友来了，才把我从宋阳手上救走。
本以为这件事情结束了，我继续投入我的毕设，在凌晨画图的时候却收到了宋阳的短信。
【伊伊，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我觉得这人生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天台的风好大啊，希望来生还能再遇到你。】
宋阳跳楼了。
7
因为我，宋阳跳楼了……
但救护车来得及时，他被救了回来。
那时候我想，宋阳确实对我很好，甚至为了我都可以去死，我要不要尝试着跟他交往呢。
于是，我成了宋阳的女朋友。
后来在相处的过程中，我发现我跟他还是不合适。
他敏感多疑，缺乏安全感，强迫我删掉微信的异性好友。
一次两次还能是情侣之间的打闹，但这样的事情多了，真的无法忍受。
我的生活轨迹被他强行打乱，我的朋友也因为他跟我保持距离。
「分手!』
但这个词是不能提的，不然宋阳又要发疯了。
那天我把他约出来，还是打算好聚好散。
宋阳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的脸又红了，就像温度计遇到热水一样，一下子就上了头。
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提高了声音，骂道:「宋伊，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今天想要体面的结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男人的情绪激动，吸引了好多人。
「逢年过节我都会为你准备礼物，每天早上都会给你带早餐，我对你的爱都在行动里。你还要我怎样？』
他开始细数为我的付出。
「每天我都跟你报备我的行程，但是你呢，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
他越说越委屈，开始抹眼泪。
我无语到:「宋阳，你要接受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性，我不喜欢这样，你又不是备忘录，为什么每件事情都要跟你说呢？
而我，也不想打开微信就看到你每天重复繁琐的日常。』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能不能理解我一下好吗？情侣之间不是要相互理解的吗？』
我推开宋阳伸开的双手，制止道:「理解是双方的事情。够了，我不想和你再一起了，我受够了。』
啪!
响亮的一个巴掌，路人纷纷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
我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巴掌声吓得紧闭双眼，脸上还带着惊慌和恐吓。
但，疼痛没有随之而来。
因为，巴掌没有打在我脸上。
宋阳一个接一个抽自己，脸都被扇红肿了却不肯停下。
「疯了吗!』我压住了他的手。
他总是这样，遇到事情就折磨自己，惩罚自己，但这样却让我的心很难受。
好像，做错的人是我。
「伊伊，原谅我好不好，我改!』
泪水糊在他的脸上，一个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啊，真是一个好男人啊，看他挽留他女朋友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爱惨了她。』路过的小女孩啧啧称赞，眼里都是对好男人的憧憬。
买菜经过的老太还跑上来拉住我的手，劝道:「小姑娘，我看这个男生是真的很喜欢你，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路人也跟着起哄:「是呀，这世界上这么多人，能相遇都是缘分，要是这兄弟知错了，妹子原谅他一次呗。』
我心软了。
欺骗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对自己的欺骗也是。
我明明知道宋阳不会改，但却还是给了他机会。
后面我再次提出分手，他不但扇自己，还给我下跪，磕头。
宋阳还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向我求原谅，向我忏悔。
一场恋爱谈得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在他的承诺和哄骗下，还有自己的妥协和认栽中，我们这辈子都注定被捆绑在一起。
榕树的根系盘根错节，紧紧地扎在大地里，如同监牢，而我被困在其中，难逃万分。
8
他说:「伊伊，我知道我占有欲强，因为我没有安全感呐。』
「你那么优秀，那么漂亮，我害怕你不要我了，所以，我们结婚好不好？』
我犹豫了。
那时我才刚大学毕业，又好不容易进了大厂，一切才刚刚稳定下来。
「伊伊，结婚后你也可以继续你的事业啊，我不会像其他男人一样要求妻子一定要在家里做家庭主妇。』
他抚摸着我的脸，打趣道:「伊伊，你不要担心，我们只是结婚，没说要生孩子呀。结婚就领个证的事情。』
「伊伊，结婚只是让我们的关系更加牢固，如果我们真心相爱，为什么不结婚呢。难道，你不爱我吗？』
我和宋阳结婚了。
而明明每次都好好做了避孕措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怀孕了。
如晴天霹雳，一整天我都精神恍惚。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宋阳。
他把我沙发上抱起来，高兴地在屋子里面转圈圈，兴奋地喊着:
「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
等他冷静下来，我撑住他的肩膀，明确地告诉他:
「这个孩子我不准备要。』
「难道你没有觉得奇怪吗？明明我们都没有备孕，但我还是怀孕了。真是奇怪。』
我说出了心里的疑惑，宋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而后，他又转过来正视我，拍着我的背安抚道:
「伊伊，这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惊喜，生下来吧，这是我们第一个宝宝，是老天赐给我们的礼物。不要打掉他，他也是一条小生命呢。』
「可是，我才刚毕业，刚刚找到了工作，一切刚开始有起色。而且，当初是你承诺我的，就算我们结婚了也可以不着急要小孩。宋阳，你难道忘了吗？!』
气氛达到冰点，宋阳只是冷冷地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们在这件事情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宋阳开始和我冷战。
他还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了双方父母，拉拢着亲人们一起来劝我。
最后，我妥协了。
工作的压力，以及父母和婆婆的施压，我必须在工作和家庭之间做出选择。
宋阳说:「伊伊，以后我养你和宝宝，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出去赚钱养家。』
「我要让你当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婆婆也从乡下来到城里照顾我。
我和宋阳的第一个孩子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9
警察思索着我说的话。
「学历不代表人品，有些人仪表堂堂，但背地里却龌龊不堪。』
小刘警官拍着桌子站起来:
「所以，你是承认了吗!你真的做出了这么残忍的事，你婆婆没有说谎？!』
我沉默。
他指着我威胁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到时候检测报告出来了，你就没机会逃了。』
旁边稍年长的陈警察明显沉稳多了，在工作的这些年她见过太多的事情了，她扯了下小刘的警服，示意他坐下。
「我确实不喜欢这个孩子。』我实话实说，「这个孩子只是意外。』
我补充了一句:「嗯…好像每个孩子都是。』
「沈伊，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呢？没有准备好做父母，为什么要生下来？』
不，不是我想这样的!警察的质问让我大脑发热，脑子里有一把锤子，敲打着我每一根神经。
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不去问他们!
10
「闭嘴!』我尖叫道。
脑海中无数个声音闪过。
「妈妈，我好想你呀。』
「你和爸爸不爱我吗？』
「妈妈，奶奶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妈妈，我会听话的，妈妈…』
……
与此同时，警察也穷追不舍，和脑海中的声音此起彼伏:
「所以，你就杀了他，他才三个月，你把他剁成肉馅。沈伊，你是他的妈妈呀!我从未见过你这么歹毒的妇人!』
我剧烈地摆着头，否认道:「不是!不是这样!妈妈爱你!』
陈警官皱着眉头看着我，而小刘警官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我。
他们觉得我，精神分裂了。
而后冷静下来，声音都消失了，我抬起眼睛，问道:
「警官，你要说我是歹毒的妇人，我承认我并不善良。但如果就凭歹毒就把我抓起来，我觉得你们抓错人了。』
「你什么意思？』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我的婆婆才是真的歹毒。』说着，两行清泪止不住地从我的脸上滑下。
我抹去了眼泪，请求道:「抱歉，我的孩子要睡觉了。嘘!』
将食指比在嘴唇上，示意他们保持安静。
「小宝宝别哭泣，听听妈妈唱摇篮曲，睡前让你快乐，梦里有彩虹和花朵。摇啊摇，睡个好觉～』
甜美而轻柔的歌声在庄严的审讯室里回荡。
我双臂微曲，摇着怀中的孩子，神情宁静而幸福。
轻刮了一下孩子的小鼻子，我轻轻说:「她睡着了，我们等下要小声点，不要吵醒我的孩子了。』
两位警察皆是神色严峻，眼前的一幕十分诡异。
他们眼里，沈伊抱着一团空气，神神叨叨地唱摇篮曲。
11
我真的很爱我的孩子，至少那个时候我没有杀心。
时间回到我刚毕业那年，因为怀孕，我辞去了大厂的工作。
在全家人的劝说下，安心在家里养胎。
宋阳说:「伊伊，孩子生下来后你可以继续追求你想要的人生，我会一直支持你，做你坚实的后盾。』
「孩子可以交给我妈带，反正她在农村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我最近打算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到时候把妈接过来，正好她又喜欢小孩。』
我点点头，心里一阵暖流。
那时候婆婆对我很好，在养胎的期间，每天都给我换着花样煲汤。
「婆婆，不用每天都大鱼大肉的，我就像平常一样吃。』
她笑起来的时候鱼尾纹能掐死苍蝇，婆婆拍着我的手说道:
「不光是给你做的，主要是不要亏待了肚子里白白胖胖的小孙子。』
她无意说出的话让我有些不舒服，我小声嘀咕:「谁知道是男是女，我更喜欢女孩呢。』
这话被婆婆听了去，她捏着我的下巴往我嘴里灌鸡汤:「多喝点，来，好好补补!你莫要说晦气话，我们宋家这几代都生的是男孩!』
「而且你前段时间喜欢吃辣，这必然是男孩了。』婆婆咯咯地笑着，像索命的厉鬼。
「咳咳咳!』我被呛得猛咳嗽，见宋阳从病房门口走进来，婆婆连忙站在我身后给我顺气。
「伊伊啊，慢点喝，不要呛到了。』婆婆脸上又挂起来了伪善的笑容，刚刚发生的一切恍若是一场梦。
但让婆婆失望了，我的第一个孩子是个漂亮的女孩。
跟婆婆祝福的一样，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
生下来之后，婆婆再也没有来医院看过我。
她回了老家，我一个人在家里带娃。
宋阳那段时间工作不顺，我们已经搬进了更大的房子，家里开销增大，他每天回来都愁眉苦脸。
快到他下班的时间，我抱着孩子来小区门口迎接他，看到我们后他仍是挂着脸笑都不笑一下。
他和婆婆一样，都不喜欢这个孩子。
婆婆不喜欢的原因是孩子是女孩，而宋阳不喜欢的原因是婆婆不喜欢宋琪。
因为要带小孩，我一直都留在家里，没有出去找工作。
也不愿意此时出去找工作，我要照顾琪琪。
宋琪还那么小，我不想她从小就缺乏母爱，缺少父母的陪伴。
但我没想到，一件小事却能失去我的孩子。
我还要和杀人凶手共处一室。
12
宋阳上班很辛苦，一个人要养活一家子人，我能理解他心情不好。
为了赚钱，他的应酬变多，半夜才从外面回来，整个人酒气熏天。
我把宋阳拖进了卧室，扔到了床上。
他反手就把我拉进了怀里，嘴里含糊不清，但却熟练地上下其手。
「伊伊…我们好久没有亲热了。』
铺天盖地的吻朝着我涌来，在情潮正起之时，一声嘹亮的啼哭打破了暧昧的氛围。
我火速从宋阳身上爬起来，慌张地下床，跑去婴儿房。
琪琪睡眠质量不好，容易醒。
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到妈妈，便会哭个不停。
宋琪被我从摇篮床里抱出来，在我的怀里轻轻摇晃，我唱着她最喜欢的一首摇篮曲:
「小宝宝别哭泣，听听妈妈唱摇篮曲，睡前让你快乐，梦里有彩虹和花朵。摇啊摇，睡个好觉～』
琪琪很快又进入了梦乡，但不能马上把她放下，不然她又会被惊醒。
宋阳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居高临下看着我和宋琪。
他冷笑着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老子的种还跟老子抢爱，呵呵。』
我以为他只是打趣，殊不知早就暗示了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宋琪三岁之后，我跟宋阳提起过那个承诺。
「你不是说你妈会来帮着带小孩吗？现在孩子大了，也要上幼儿园了，平常就麻烦你妈帮忙接送下琪琪。』
我有意无意跟宋阳提出要回归事业的决定，在琪琪四岁那年婆婆终于被请到了城里。
除了宋阳会拿出宋琪生活学习上的开销给婆婆，我也会上交自己的一半工资给她。
老人帮我们带娃，我很感激。
但我却在工作时间接到幼儿园老师的电话后，我才得知婆婆三天两头忘记接送孩子。
有时候琪琪自己起来了，就自觉地去洗漱。
小小的个子都够不到洗脸台，她搬了一个板凳站上去刷牙洗脸，笨拙地给自己扎丑辫子，经常有几绺头发没绑上去，耷拉在耳根后面。
从袋子里面拿一片吐司吃，然后背上小书包站在婆婆的床边，小声又胆怯地喃喃:「奶奶，要送琪琪去上学了。』
「自己去。就转几条弯路就到了，别吵我睡觉。』婆婆翻了个身，不再理会宋琪。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爸爸妈妈和奶奶就是最亲近的人。
爸爸妈妈很忙，只有晚上才能见到。
有时候下班晚，琪琪一定要等到爸爸妈妈回来才睡。
而奶奶似乎不喜欢她，带着宋琪熟悉了去幼儿园的路后再也没有送过她。
小孩背着书包出门了。
小不点背着大大的黄书包，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低着头，一声不吭。
最开始会偷偷抹眼泪，但后面琪琪决定要坚强。
这么懂事的小孩，他们怎么狠心下手呢。
13
老师跟我说，琪琪每天早上都迟到，放学后也是自己一个人回家。
「你们家长这么忙的吗？这么小的孩子也放心？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三连问让我措手不及，我这才注意到宋琪的异样。
婆婆瞒得不好，甚至稍微细致点就能发现宋琪的异样。
班群里的合照，琪琪总是低着头，总是一个人在角落。
琪琪的衣服搭配总是乱七八糟，红配绿，长裙搭裤子。
头发也乱糟糟的，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在幼儿园跟小朋友疯玩抓乱的，没曾想连头发都是宋琪自己扎的。
她才四岁，就被迫当了小大人。
作为她的母亲，我却丝毫未觉。
翻看着一张张照片，我已泪流满面，手止不住地颤抖。
我拨通了宋阳的电话，只是说:「宋阳，回家!』
我来到了宋琪的学校，放学的时候小朋友们如归巢的鸟儿，激动欣喜地奔进家长的怀抱。
人群中却一直未见宋琪的身影。
在人快走尽之后，小不点才慢慢从门后走出来，低着头，步履匆匆。
「琪琪？』
小女孩抬起了失落的脑袋，揉了揉眼睛再看我方向，确定不是幻觉后眼里放光，也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欣喜地朝着家长奔来。
「妈妈!你怎么来了？』
「接你放学呀。』我朝着宋琪微笑。
「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琪琪探着脑袋，眨巴着大大亮亮的眼睛，认真地问我。
心脏似乎被人狠揪了一把，她的懂事让我止不住地疼。
我揉揉她的小脑袋，扯出一个笑容:「不会呀，接琪琪放学怎么会影响呢？』
14
我和婆婆大吵了一架，宋阳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我给你带娃，你还好意思说我的不是？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农村去!』婆婆推搡了我一把，重力让我跌坐在地上。
「别闹了!沈伊，再给妈一次机会，我相信她不会再这样的。』宋阳把我拉起来，在两个女人间打圆场。
他总是充当这样的角色，在关键时刻保持沉默，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然后伪装救世主给一个并不中立的建议。
无限的纵容让婆婆变本加厉，她是送琪琪去上学了，但孩子身上却多次出现大块大块的淤青。
我问是谁掐的，琪琪双眼通红却摇着头咬着牙不说话。
「是奶奶吗？』在排除了所有可能性之后，我还是问了出来。
宋琪的眼泪啪嗒啪嗒打在我的手背上，生疼。
她点点头，小手抓住我的大手，喃喃道:「妈妈，你不要为了我跟奶奶吵架。』
婆婆把不满发泄在宋琪身上，我忍无可忍，想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宋阳第一次打了我。
「沈伊，你他妈想离开我，你做梦!你就算死，也只能和我捆绑在一起。』
不只是欺骗，家暴也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15
我浑身无力，口吐鲜血，身上全是伤痕，最后也没能带琪琪离开这个家。
所以，我也是凶手。
我也是间接杀人犯。
我不到五岁的女儿，像小天使一样降临在我身边，但来去匆匆。
她从十八楼坠落，我到家的时候，她还躺在血泊中。
婆婆哭得死去活来，却没有掉一滴泪。
当时，每层楼都有探出头来看热闹的人，他们议论纷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
好奇，又冷漠；麻木，又残酷。
我抱着琪琪小小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血淌了一地，滴滴答答，留在白花花的瓷砖上。
我给她洗澡，给她扎好看的麻花辫，给她换上干净的小裙子。
我报了警，却没有抓走任何人。
我们一家子都清楚是究竟是宋琪失足还是婆婆的失手造成的悲剧。
但宋阳不帮我，他不忍心送杀人犯母亲进去。
他搂着我，像鬼魅一样安慰道:「伊伊，孩子还会有，我们再生一个不就好了？』
我如傀儡一般活着，当一个好妻子，当一个好媳妇。
我有了第二个孩子。
他叫宋骐。
我讨厌他。但婆婆和老公却很喜欢他。
婆婆喜欢他是因为宋骐是男孩，而老公喜欢他是因为婆婆喜欢宋骐。
看着婆婆抱着宋骐脸上的笑意，我也笑得开心。
我要让她们也体会到失去的滋味。
12
看到我发病，小刘警官嘀咕:
「我怀疑她有精神疾病，另外，我觉得这件事情并不仅仅只是我们看到的这样。』
「或许背后，还有隐情。』
陈警官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她想到了下午沈伊被逮捕的时刻，她的老公匆匆赶回来，不问事情经过，也不关心他的妻子。
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似乎像不相关的人。
太不寻常了。
这一家人。
冷漠的老公，疯癫的女人，还有暴躁的婆婆。
警察配合我，声音也变得轻柔很多。
年长的陈警官带着笑意，让他看上去更具亲和力。
她朝着我走过来，微笑着礼貌询问:「让我的同事把宝宝放在床上休息好吗？这样抱着他睡也不舒服。』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头答应了，把孩子交给她。
「哟，宝贝好乖，跟你长得很像。』
我会心一笑，哪个妈妈听到别人夸自己孩子，不开心的呢。
抬起下巴，骄傲地说:「她叫琪琪，跟我长得是很像, 他们都说琪琪长大了后是个漂亮水灵的小姑娘呢。』
「小姑娘？骐骐不是男孩吗？』陈警官抓住了疑点。
13
「宋琪是个漂亮的小女孩，怎么会是男孩!她是我的小公主啊。』
我指着他们骂道:「你们难道也重男轻女吗？虽然你们是警察, 但是要是你们也因为琪琪的性别而讨厌她, 我也不会放过你你们。』
年长的女警察跟另外一个警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男人便点头出去了一阵子，过了很久拿了几张资料回来。
他们两人神色严峻, 半天没有说话。
因为上面的资料显示:
宋琪在几年前已经死掉了。
四岁女孩从高楼坠落，当场身亡。
当时沈伊报过案, 文件中还有记录。
晚上, 我被送去了看守所。
过了两天, 警察再次把我带到审讯室。
「沈伊，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那盘肉馅是猪肉馅, 那么，孩子在哪里？』
他们对肉馅和垃圾袋里的血迹和毛发进行了检测, 除了头发是宋骐的，其他的都不属于人类。
「我不知道。』我的头好痛, 有点记不清楚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 「可能是婆婆把孩子带出去玩了吧, 现在孩子找不到为什么怀疑到我身上, 我可是孩子的母亲啊!』
我被无罪释放了。
因为孩子只是被闺蜜带出玩了。
宋阳照常上班, 婆婆来警察局接我。
「我的骐骐呢？!快把他带回来!』婆婆在我耳畔恶狠狠地问，长指甲掐在我的腰上, 似乎想要把我的肉扯下来。
我也说了几句悄悄话后，婆婆大惊失色, 瘫软在地。
14
「婆婆, 谢谢你报警。通过对我的审讯, 他们发觉到不对劲，已经开始调查坠楼案了，你早点去自首吧。』
婆婆不屑，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金属质地的 U 盘, 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在她眼前晃了晃, 又补充了一句:
「反正你和宋阳都得进去一个，你要是谦让的话, 我就把 U 盘交给警方咯。这里面可记录着宋阳所有贪污的资料。』
她抢过来，重重扔在地上狠狠踩踏。
「慢慢踩, 还有备份呢。』我笑靥如花。
她从地上爬起来, 我弯下腰指着警局的方向:
「现在, 就进去。不然…你儿子…可被你毁咯…』
婆婆一脸凝重，迟疑了很久, 最终还是迈出了脚步。
她和小刘警官擦肩而过, 男人向我道谢:
「感谢你的举报，宋阳即将被缉拿归案。』
我捡起 U 盘丢进了垃圾桶，里面的资料早已铐在警方电脑里了。
至于 U 盘，也没有什么用了。
就像垃圾一样, 被丢掉。
15
宋氏母子在监狱团聚。
基本上这辈子都要在里面踩缝纫机了。
我雇了个帅哥，挽着他的手来看宋阳，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帅哥怀里。
「老公，不好意思, 给不了你安全感了。你好好在里面改造。』
我又去看了婆婆，再见时已一夜白头。
我告诉了她两个好消息。
她的儿子也进去吃国家饭了。
她的宝贝孙子已经被我那不婚不孕的闺蜜收养了。
「你心心念念的宋家香火，已经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