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时突然收到一条短信:「第三者会死于今夜。』
我没当回事,反正我又不是第三者。
结果当晚,我和男友亲热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老公,我回来啦。』
1
听到这句话,我一把推开贺祁。
颈侧还残留着他的吻痕,我惊得浑身发抖。
「你骗我。』我指着他,「你有老婆?』
他的神色泛起一丝不自然,但是试图哄我:「妍妍,我以后给你解释,你现在先躲一下好不好?』
不好。
我要告诉贺祁的老婆,你老公在外面装单身,已经骗了我三个月。
贺祁一边安抚我,一边对外面扬声道:「玥涵,稍等一下,我在洗澡。』
我突然愣住了。
我颤抖着低声问:「她……她叫什么名字?』
「欧阳玥涵。』
我眼前一黑。
2
我不得不躲进了衣柜中。
原因很简单,我们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就叫欧阳玥涵。
如果是别人,我自证清白,从此不再见面。
但是董事长的女儿,我不敢得罪。
就算我告诉她我是不知情的,她会相信吗?
我从未见过欧阳小姐本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性格,实在不敢冒险。
我只能躲在这个衣柜里,祈祷这一番快点过去。
贺祁已经给欧阳小姐打开了门。
他们一同来到客厅,我听到贺祁温柔地问:「不是还要去法国么,怎么提前回来了?』
欧阳小姐声音甜糯:「想你了嘛。』
他们坐在沙发上耳鬓厮磨起来,欧阳小姐就坐在我刚刚坐的位置。
而我躲在衣柜里,连气都喘不上来。
突然,欧阳小姐的动作顿住了。
她的目光越过贺祁的肩膀,望向后方。
「那是什么?』
贺祁的身体僵住了。
他回过头,顺着欧阳小姐的目光望去——
餐台上,摆放着两个用过的红酒杯。
3
欧阳小姐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说:「宝贝,你不是说,今晚只有你自己在家吗?』贺祁的眼中划过短暂的慌乱。
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好吧,我是骗了你。』
「盛行科技的张总来过,让我跟他联合创业,我知道你一直反对这事,所以就没敢告诉你。』
欧阳小姐嗔怪道:「那个张总根本不靠谱,你如果真想创业,我去跟爸爸说,给你介绍更好的资源。』
贺祁把欧阳小姐搂进怀里,笑道:「都听你的,我以后再不搭理他了。』
亲热片刻后,欧阳小姐起身去给贺祁煮梨水。
不得不说,她是真的很爱贺祁,身价上亿的白富美,愿意亲手为他做羹汤。
煮梨水的时候,欧阳小姐顺手收走了餐台上的红酒杯。
她的手顿了一下。
其中一个酒杯上,有残留的口红印。
欧阳小姐的目光开始在室内逡巡。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感觉她看了过来。
但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因为下一瞬,欧阳小姐就移开了目光。
她将煮好的梨水端给了贺祁。
4
贺祁喝完了梨水。
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焦急起来。
刚刚贺祁跟我说,他会找机会支开欧阳小姐,让我逃走。
但现在,他就这么睡着了。
衣柜里越来越闷,我感到自己喘不上气来。
突然,我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欧阳小姐开始在地面上铺塑料布。
然后她戴上了橡胶手套。
接着,她拿起了一把刀……
干净利落地砍在了贺祁的脖子上。
5
我愣住了。
反应了好几秒,我才意识到欧阳在干什么。
捂住嘴,我拼命压制住喉咙里的尖叫声。
贺祁的头从脖子上滚落。
他的脸正冲着衣柜的方向,眼皮不知为何睁开了,涣散浑浊的眼睛与衣柜中的我对视。
欧阳开始分尸。
她的动作很熟练,先是将完整的人体卸成大块儿,再将大块儿分解成小块儿。
接着她去了厨房。
在那个贺祁刚刚带我品过红酒的厨房里,欧阳支起了一口大锅。
不用说我也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第一锅肉很快被丢进去煮了起来。
我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剧烈的恶心和恐惧交叠在一起,我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
我该干什么?
报警。对,要报警。
我掏出手机,然而绝望地发现,它没电了。
我从衣柜的缝隙里朝外望去。
我看到了贺祁的手机,它掉落在沙发的缝隙里。
我可以用贺祁的手机报警!
我想要站起来,然而不知何时已经软了的腿让我猛地踉跄了一下。
头磕在了衣柜的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厨房的剁肉声立刻停了。
6
我想起了那条短信,那条写着「第三者会死于今夜』的短信。
收到它时,我以为是个恶作剧。
如今看来,那像是最后的警告。
此时此刻,一切的后悔都已毫无用处,欧阳已经走进了卧室,她的手中是一把锋利的斩骨刀。
她一步一步,朝衣柜走了过来。
我开始发抖,死死地咬住牙齿,不让它们打战发出声响。
砰的一声响。
欧阳拉开了衣柜的门。
7
衣柜里空空荡荡。
欧阳站在衣柜前,拎着刀。
刀上残留的血水流下来,滴在我的脸上。
是的,我就躺在衣柜旁边的床底。
只要欧阳趴在地上,就会看到我。
一秒,两秒。
就在我已经快要疯掉的时候,欧阳转过身。
她走了。
剁肉声再次在厨房响起,我扑出去,拿起了沙发底下贺祁的手机。
贺祁的密码是什么?
快想,你见过他输入的,一定能想起来。
我输了一次。
错误。
又输了一次。
还是错误。
终于,在我尝试第三次的时候,解锁成功了。
我长舒一口气,立刻点向短信界面。
欧阳就在厨房,我不敢发出声音打电话,但是可以发送报警短信。
然而由于剧烈的紧张,我的手指哆嗦得厉害,一不小心又碰到了锁屏键。
屏幕暗了下来。
我气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然后准备再输一遍密码。
然而,我的手突然顿住了。
暗下来的屏幕反着光,映出了两张人脸。
一张是我的。
一张是我身后的欧阳。
厨房的剁肉声明明还在响着。
然而欧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身后。
她的眼瞳很大,很黑,通过屏幕,直直地盯着我看。
「你没有收到我发的短信么?』她轻声问。
8
寂静。
片刻后,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扑向门边。
然而下一秒,一个沉重的铁器便砸在了我的后脑上。
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摔倒在地。
恍惚间,我感到有人在拖动我。
是欧阳。
很难想象一个女人有如此大的力气,她单手拖我的样子轻松得如同在拖一口破麻袋。
欧阳把我扔在浴缸里。
「你爱他吗?』她问。
我的手脚都被绑住,嘴唇哆嗦,不知该说什么。
欧阳站了起来。
她走向我。
就在我死死地闭上眼睛,准备着那把刀砍上我的脖子时。
门铃突然响了。
9
欧阳放下刀,站了起来。
她找了条毛巾堵住我的嘴,然后去开了门。
进来的是个男人,他见到欧阳的时候愣了愣,声音有一丝惊慌:
「嫂子,你回来了。』
我听出了这个男人的声音。
他叫傅安,是贺祁的朋友,就住在楼下。
今天我随着贺祁一起上楼时,在电梯里碰到过他。
傅安当时的目光来回地在我穿着裙子的腿上逡巡,令我很不自在。
我对贺祁说,贺祁只是淡笑:「那小子就是好色,不过你放心,我的女人他不敢动。』
我讨厌傅安,但此刻,他是唯一有可能救我的人。
我拼命伸出脚,踢到了洗漱台上。
大瓶的沐浴露掉下来,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客厅里立刻安静下来。
傅安犹疑地问:「嫂子,祁哥在浴室里么?』
我拼命挣扎。
快来。
快来。
……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我的祈求。
我听到了傅安的脚步声,他正在朝浴室的方向走来。
然而,他只走出几步,就被欧阳拉住了。
欧阳说:「傅安,贺祁出轨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傅安僵住了。
他尴尬地寻找着措辞,然而下一秒,欧阳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
她从背后抱住了傅安。
10
穿着真丝长裙的身体紧紧贴着傅安的后背,传来柔软而又诱惑的触感。
欧阳轻声道:「既然贺祁可以出轨,那么我也可以。』
「傅安,你不是一直……一直都很想得到我吗?』
我在浴室里,绝望地听着来自客厅的动静。
我听到了男人急促的喘息,女人轻柔的闷哼。
傅安抱住欧阳,他的手从她的发丝穿过,然后……
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婊子,别想骗我!』傅安咆哮起来,「祁哥跟我说过的,你们这些婊子,没有一个可信的!』
欧阳被傅安死死地掐住脖子,嘴里发出垂死的嗬嗬声。
终于,她头一歪,不动了。
傅安把欧阳扔在沙发上,他冲向了浴室。
「祁哥!祁哥!』
傅安撞开了浴室的门,他期待着看到贺祁。
然而看到的,却是被绑在浴缸里的我。
「祁哥呢!』他冲着我大喊。
我的嘴被毛巾塞着,只能拼命冲他使眼色。
傅安冲上来,将毛巾从我的嘴里揪出来。
我沙哑地喊道:「你后面……』
后面?
傅安的脸上出现了疑惑。
贺祁在后面?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我因为恐惧而大睁着的眼睛里,倒映出了他身后的人影。
不是贺祁,而是欧阳。
傅安想要转身,然而已经晚了。
欧阳已经拿起了刀,锋利的锐器从傅安的后背捅入,在胸口冒出一个带血的尖。
傅安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我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欧阳看了我一眼,她拿起毛巾重新把我的嘴堵好。
欧阳开始像拆分贺祁那样拆分傅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昏过去又醒来,突然看到欧阳沉默地站在我对面。
我吓得狠狠一个激灵。
她没有看我,自顾自地拧开花洒,洗了个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
那身溅了血的真丝长裙被她烧了,灰烬用马桶冲掉。
做完这一切后,她蹲到了我面前,平视着我。
「你爱他么?』
我哭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我呢喃着:「不爱,我不爱他。』这其实是真话。
但我不知道欧阳会不会相信。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放过我。
欧阳站起身,她去客厅拿了杯红酒,递给我:
「喝了。』
我看着红酒,又抬头看看欧阳。
别无选择,我喝下了红酒。
十分钟后,我失去了意识。
11
我在河边醒来。
刺眼的阳光照着我。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衣着完好,甚至口袋里还有我那个已经没电的手机。
我像一个疯子般跌跌撞撞地奔跑,直到公路边驶来一辆过路的车。
我冲向那辆车,司机摇下车窗骂我:「找死吗?!』
我哭着大喊:「报警,快报警。』
12
两个小时后,我坐在警察局里。
对面为我做笔录的是个女警,有一头利落的短发,她自我介绍叫顾萱。
「也就是说,明和集团董事长的女儿欧阳玥涵,杀死了你的男友贺祁,以及贺祁的朋友傅安,而你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我重重地点头。
顾萱说:「经过我们的调查,贺祁和傅安现在的确处于失联状态。』
「昨晚,二人所居住的小区电路出现故障,所有监控都未能留下。但附近公路上的摄像头仍在工作。』
「监控显示,凌晨 2:35 分,一辆黑色路虎开出小区,这辆黑色路虎是傅安的车,坐在驾驶座的人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无法看清面部。』
我激动起来:「这是欧阳玥涵!』
我对顾萱讲了我的推测。
欧阳玥涵在分尸完毕后,将昏迷的我和剩下的尸体一起放进了傅安的后备厢。
她在杀死傅安后,拿到了傅安的钥匙,因此可以换上傅安的衣服,开着傅安的车去远郊抛尸。
残余的尸体被她抛进河里,汇入海中。
而我被她丢在河边。
顾萱问:「按照你的说法,她给你发送了第三者死于今夜的短信,但是最后却没有杀你。』
「是的。』
「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我摇头:「我不知道,我无法揣测一个杀人狂的想法。』
顾萱点头,就在这时,她的耳机里传来声响。
她看了我一眼:「欧阳玥涵已经到警局了。』
13
顾萱带我去见欧阳玥涵。
我浑身发抖。
她安慰我:「不用担心,这里是警局。』
然而我还是一阵阵腿软,顾萱不得不扶着我。
引路的警察为我们推开门,里面,欧阳玥涵就坐在椅子上。
听到门响,她转过头来看我。
下一秒,我猛地愣住了。
外面阳光很暖,我却克制不住地发抖。
我说:「这是……』
顾萱说:「这就是欧阳玥涵。』
我几乎浑身瘫软。
这个欧阳玥涵长着一张我完全陌生的脸。
我根本没见过她。
14
昨天的那个女人,个子高挑,瓜子脸,眉目细长,肌肤冷白。
而眼前的这个欧阳玥涵,身材娇小,圆脸大眼,小麦色肌肤。
她们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我彻底崩溃了。
我大哭着说:「不对,不对,杀人的是欧阳玥涵!不是她!』
顾萱无奈地安抚我:「陈小姐,这位就是欧阳玥涵,我们已经核实过身份了。』
欧阳玥涵则生气地向警方投诉:「我根本不认识你们说的什么贺祁、傅安,这个女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随便哪个精神病的指控你们都要相信?』
顾萱不得不把我带出来。
重新回到审讯室,她问我:「陈妍小姐,你是否有精神病史?』
问这话时,她的目光落在我的领口。
我愣住了。
因为我的身体上,有着电击的痕迹。
那还是在我高中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父母将我送去治疗。
我喃喃地说:「我没有精神病,不对,我不确定……』
顾萱无奈地看着我。
最后,她说:「陈妍小姐,您先回去休息,后续需要您配合调查的地方,我们会再联系您。』
15.「顾萱』
我叫顾萱,今年是我当警察的第十个年头。
送走陈妍后,我开始查看这个案件相关的资料。
贺祁和傅安的手机都随着他们本人一起失踪了,但傅安家的平板电脑上,存有两个人部分的聊天记录。
这两个人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更准确地说,傅安是贺祁的「信徒』。
论出身来讲,其实傅安要比贺祁好很多,他家是拆迁户,傅安爸妈过世得早,给傅安留下了一大笔钱。
丽苑 1501 的那套房子,和那辆黑色路虎,都是傅安本人的。
相比之下,贺祁家其实很贫困。
但贺祁这人有个特点。
他天生就知道怎么讨女人喜欢。
还在大学的时候,他就靠外面富婆的供养,在学校里开豪车,戴名表。
后来更是在网上开班教学,是国内最早的几个 PUA 大师之一。
傅安是贺祁的学生。
他看着那些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美女们,被贺祁轻松地玩弄于股掌之中,心里羡慕极了,佩服极了。
贺祁告诉傅安,让女人给你第一次,给你钱,这都不算本事。
「我能让女人爱我爱到去死。』
这是 PUA 手段的最后一步,自杀诱导。
他们选中的目标叫薛小鱼,这个女孩曾经拒绝过傅安的表白,傅安希望报复。
贺祁成功了。
他接近薛小鱼,诱导她,薛小鱼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陷入了贺祁的精神暴力,于一年零八个月后跳楼身亡。
从那之后,傅安对贺祁更加五体投地。
但这并不是傅安最佩服贺祁的事。
他最佩服的是,贺祁居然能泡到欧阳玥涵。
……
在贺祁和傅安的聊天记录里看到「欧阳玥涵』这个名字时,我的心跳了跳。
聊天记录中,傅安对贺祁啧啧称赞。
他赞叹顶级白富美,也会被贺祁收入囊中。
而贺祁也并没有因为欧阳玥涵这条大鱼,就放弃他的海洋,他甚至会带别的女孩回欧阳玥涵买的房子里过夜。
傅安说:「你不怕被发现?』
贺祁说:「发现了又怎样,欧阳玥涵那么爱我,她离不开我的。』
……
我对着这份聊天记录,陷入沉思。
这份聊天记录中的内容,和陈妍的说辞是吻合的。
陈妍作为一个被贺祁带回家的女孩,她见证了欧阳玥涵杀死贺祁和傅安的全程。
但是……
当视角转向欧阳玥涵的时候,这一切就不成立了。
按照贺祁聊天记录里的内容,他是在去年九月份认识的欧阳玥涵。
但那个月欧阳玥涵在纽约,根本没有回国。
贺祁说自己和欧阳玥涵感情升温、欧阳玥涵对他爱到不能自拔的两个月里,欧阳玥涵正在和一个娱乐圈男爱豆进行地下恋情。
至于昨晚,欧阳玥涵则在夜店和她的朋友们一起观看某当红 Rapper 的演出,夜店的监控可以显示她全程没有离开过,没有任何作案时间。
我终于明白了那个诡异的感觉来自于哪里。
那就是贺祁、傅安和陈妍口中的欧阳玥涵,和真正的欧阳玥涵……
像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可这依然解释不了。
因为傅安楼上的那处房子,丽苑 1601,的确是欧阳玥涵的房产。
如果有人冒充欧阳玥涵,那么为什么,她可以连欧阳玥涵的家门都进去?
我突然站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身旁的小警察吓了一跳:「萱姐……』
「快去查,有关欧阳玥涵的所有资料。』我说。
「都查过了呀,从去年到现在她的所有……』
「不够,再往前查,近十年……不对!从她出生起到现在,所有的资料都需要!』
我意识到,这一切的诡异,只有一种解释的可能。
那就是,真的有两个欧阳玥涵。
而假的那个,是被真的那个所保护着的。
16
「萱姐,看这个。』
当小警察将一份陈旧的报纸影印件摆到我面前时,我的手指颤抖了。
说真的,我想过,那个假欧阳玥涵的来头应该相当不小。
毕竟陈妍的描述中,她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作案手法,都像是惯犯。
但当我真正追溯到源头的时候,她的身份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上世纪末,一个名叫周强的男人带着他的团伙,在云南边境购买了非法枪支,先是在国道附近实行抢劫和杀人,随后开始绑架儿童,索要高额赎金。
欧阳玥涵是他们绑架过的最后一个孩子。
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4 月 18 日,欧阳玥涵从周强团伙所在的根据地逃出,跑到附近的公路上,被路过的货车司机所救。
货车司机随后报警,警方与周强团伙进行交火,周强被当场击毙,其团伙在被捕后均因多项罪名处以死刑,轰动一时。
整个团伙中,唯一下落不明的是个女孩子。
关于她的身份有很多说法,有人说那是周强的女儿,也有人说不是亲生的,只是收养的干女儿。
那个女孩被称为周五。
彼时,因为欧阳玥涵年龄较小,出于被害者心理健康的考虑,没有对她做过多询问。
但现有的记录仍然指向一个隐约的可能——
欧阳玥涵之所以能够从不留活口的周强团伙中生还,与周五有极大的关联。
小警察站在一旁,脸色也有些难看:「我去查看了周强团伙当时留下的口供,有好几个人指认说,周五当时在团队中的工作是分尸和抛尸,因为她是个小女孩,所以就算有目击者发现她在往河里或者垃圾堆里扔东西,也很少会怀疑她。』
「贺祁和傅安这个案子,处理得这么干净……所以凶手,其实是这个周五?』
我抬头望向窗外。
夜已经深了,带着逼人的寒意。
我似乎已经离真相更近,但不知为何,又觉得雾气更浓。
小警察轻声喃喃:「可是周五为什么要杀贺祁和傅安?』
我闭了闭眼,轻声道:「你还记得,那个被贺祁和傅安害死的女孩么。』
「薛小鱼?』
我拿出了两张图。
一张,是这个名叫薛小鱼的女孩的证件照。
还有一张,是警局同事根据陈妍的描述,画出来的「假欧阳玥涵』。
两张图放在一起,小警察忍不住惊叫起来:
「她们长得好像!』
17
「什、什么意思啊萱姐,难道薛小鱼就是这个周五?』
「不是。』
我摇摇头。
其实起初,在发现两人的长相如此相似的时候,我也下意识地想过这个可能性。
但很快便否决了。
「两个人的出生地、时间,完全不一样,按照时间线,周五应该比薛小鱼大两到三岁。』
「而且薛小鱼的身份资料是全的,她跟着外婆长大,虽然家境贫困,但一直在靠助学金读书,每一年都有相关的档案。』
再说,薛小鱼已经死了。
没法再回来杀死贺祁。
小警察翻看着薛小鱼的资料:「薛小鱼也是个可怜的姑娘,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她,外婆是她唯一的亲人。在她去世的一年后,她外婆也过世了。』
我叹气:「贺祁的下手目标通常都是这种原生家庭破碎、内心缺爱又缺少社会经验的女孩……』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
「外婆。』我喃喃道,「外婆。』
「怎么了萱姐?』
「周五没有正常的户口,她不可能是薛小鱼的同学或者同事,所以我一直在想,她们之间的社会关系到底是什么。』
「我有种直觉,这个外婆,是周五和薛小鱼唯一有可能产生深度链接的渠道!』
……
夜深了。
房间内灯火通明。
经过一整夜漫长的大海捞针,小警察揉了揉眼睛,激动地喊了出来:
「萱姐,你看这个!』
我和同事们一起围了过去。
电脑上,是薛外婆生前去社区医院取药的一段监控。
一个女人扶着她。
这个女人和薛小鱼长得很像,都是高个子,瓜子脸,眉目清秀。
小警察打了一圈电话,冲回来:
「萱姐,社区医院的护士说,当时有听到薛外婆管这个女人叫『小鱼』。』
「但是……』
小警察没有说下去。
但我们所有人都明白。
这个女人不可能是薛小鱼。
这段监控拍摄于去年的春天,那个时候,薛小鱼已经死了。
这个女人,是「假欧阳玥涵』。
或者说,周五。
18.「周五』
我叫周五。
也不算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周是我义父的姓。
我的亲生父母姓什么,我并不知道,他们是我义父的团伙,我两岁那年,他们因为想要金盆洗手而被我义父视作叛徒,就地杀死。
原本我也是应该死的,但那天我的哭声阴差阳错地帮他们躲过了警察。
义父说我旺他,留下了我。
在这个团队里,没有人是吃白饭的,大家都要工作。
我的工作是帮义父分尸。
我分第一具尸体的时候,做了很久的噩梦,梦里哭着喊爸爸妈妈。
后来分得多了,就不做噩梦了,也知道喊爸妈没用,还会被义父怀疑有反心。
有一天,我的工作突然变了。
义父没让我分尸,让我给一个小男孩送饭。
我把饭送过去,那个小男孩在哭。
我说你别哭,我听见我义父给你爸爸打电话了,你爸爸给我义父六十万,然后就来接你回家。
小男孩很高兴,他把饭吃了。
我完成了工作,回去睡了一觉。
然后被人推醒。
他们说:「周五,干活了。』
小男孩死了。
我后来才知道,我义父干的事叫绑架。
绑架其实也分很多种,他干的是最恶劣的一种,对方给了赎金,他还是要杀人。
我悄悄地把小男孩埋了。
其实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就算我用刀砍他,他也不会再痛了。
但我不愿意。
是我骗了他,我觉得很对不起。
我能做的就是让他爸爸完整地把他带回家。
我回去的时候,义父叫住了我。
他问我:「处理好了?』
我说:「嗯。』
那是我第一次骗义父。
他说过,谁骗他,他就会杀了谁。
但那个瞬间,我并不是太害怕。
我想,杀就杀吧。
反正也并没有人要带我回家。
但是义父没有发现我撒谎。
他说:「新来的那个也不肯吃东西,你去看看。』
我去了阁楼。
那里有个小女孩。
她说她叫玥玥。
玥玥比上一个小男孩乐观些。
她说:「我爸爸肯定会花钱救我的。』
「到时候我就能回家了。』
「你说对不对?』
我沉默。
良久,我说:「对。』
她高兴了。
「你想来我家玩吗?我买了新的芭比娃娃。』
「别的同学都不和我玩,她们说我有公主病,切,我也不想和她们玩。』
「你的衣服好脏啊,没有保姆帮你洗吗?去了我家我可以帮你打扮,我的芭比娃娃都是我打扮的。』
……
我和玥玥一起待了三天。
阁楼里很冷,我们抱在一起睡觉。
那是我记事以来,少有的温暖记忆。
但温暖总是很短暂。
傍晚的时候,我听到了义父在跟叔叔伯伯们说话。
他说,今晚九点,去取赎金。
我已经知道了流程。
玥玥是回不了家的,赎金一到,就是撕票。
我一声不吭地回了阁楼。
我拿了两个馒头,一盘菜,跟玥玥一起吃完。
她一边吃一边问我:「周五,你看过大海么?』
「没有。』
「我也没有,但我爸爸说,暑假就带我去海边玩,你也一起吧?听说大海很美很美的。』我听着玥玥的描述,不出声。
直到夕阳如血一样地沉下。
天黑了。
我看着玥玥,说:「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玥玥惊讶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说:「如果你想回家,现在每个字都要听我的。』
她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把她的小裙子脱了下来。
我也脱下了我的衣服,交给她:「穿上。』
她有点明白了,嘴唇开始颤抖:「周五……』
「从楼梯下去,捂着肚子,有人问你,你也不要说话,往东侧的山坡跑。』
「等过了那道山坡,就往东跑,那是公路的方向。』
玥玥开始颤抖。
她都明白了。
我已经换上了玥玥的衣服。
玥玥来拉我:「周五,不行……』
「那是我义父!他不会杀我!』
我说。
我撒谎了。
对于背叛的同伙,义父要远远地更狠。
但是玥玥相信了。
她深吸一口气,捂住肚子,向下跑去。
我听到阁楼底下传来哄笑声。
「周五,又拉肚子了?』
「看她跑得,跟逃命似的。』
我的心悬在嗓子眼上。
我很怕,怕底下突然传来枪声。
但是没有。
哄笑声很快平息,他们开始打牌。
玥玥逃出去了。
我看着夕阳完全地沉没,黑暗将我吞噬,我却无端觉得安心。
底下的人打牌累了,我听到有人说:「周五怎么还不回来?』
一个叔叔出去遛了一圈,回来说:「山坡后头没人。』
片刻的沉默。
我听到义父说:「上阁楼看看。』
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
他们上来了。
我静静地等待着。
那一刻,死亡变成了具象化的东西,我看到了那些被我分尸过的人,还有那个小男孩。
我对小男孩说:「对不起。』
然而小男孩突然消散了。
我听到楼下突然传来了枪声。
义父在嘶吼,人群乱糟糟地喊:
「条子来了!』
有叔叔冲上来,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要劫持人质。
但他一开门,我的刀就捅了进去。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我,然后眼神一片空白。
我冲了出去。
阁楼下方已经被警车包围,义父他们也退进了车里。
枪声四起,而我不管不顾,只是飞跑。
山间低矮的灌木丛遮盖了我的身影。
有警察远远地看到了我。
我穿着玥玥的衣服,他们没有对我开枪。
我奔跑过山野,奔跑向月亮,最终扑入湍急的河水中。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一天是四月十八号,我义父整个团伙被一网打尽,称为 418 大案。
除我之外,所有人都吃了枪子儿。
……
那之后我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
我没有户口,没有身份,唯一的技能是分尸。
起初对身份证查得不严的时代,我能打一点零工。
后来查得严了,我开始靠偷窃为生。
那天我饿急了,从窗户看到一户人家的厨房里有包子。
我决定去偷两个包子吃。
我从公共阳台翻进了那户人家的窗户。
但我刚刚拿起包子,就听到门响。
主人回来了。
那一瞬间,我想,我完了。
418 大案里唯一的漏网之鱼,今天因为入室偷包子被捕。
但进来的人没有大喊「抓贼』。
相反,她惊喜地说:「小鱼回来啦,怎么样,外婆蒸的包子好不好吃?』
……
这房子的业主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
白内障,看不清东西。
神智也不太清楚,可能有点老年痴呆。
她把入室偷窃的我,当成了她的外孙女薛小鱼。
我应付了一通,想走。
老太太很失落:「这么快就走了啊,我还买了茴香,明天给你包茴香饺子吃。』
我其实根本不爱吃茴香。
但我看着老太太可怜巴巴的脸,鬼使神差地说:「那我明天来吃。』
就这样,第二天我走正门进来,来跟老太太吃饺子。
其实老太太的厨艺非常差。
她看不见,脑子也不清楚,我昨天吃的包子就没蒸熟。
最后饺子也是我包的。
我没包过,十个里有六个都煮得开了口。
但老太太吃得很幸福。
她说:「小鱼最孝顺啦。』
我突然很生气。
这个薛小鱼把自己又老又瞎的外婆丢在这里一个人生活,她到底哪里孝顺了?
但是老太太彻底把我当成了薛小鱼。
每天一听到我的动静,她就乐呵呵。
我每天都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去了。
但到底还是没忍住。
我对自己说,老太太需要我。
但其实我知道,是我需要老太太。
原来有个人等自己回家是这种感觉。
我开始羡慕薛小鱼。
后来,老太太去社区拿药,我陪她一起。
医生看着老太太管我叫小鱼,也哄着她。
但背地里,他悄悄问我:「你是志愿者?』
看来他认识薛小鱼。
我胡乱点了个头,含混道:「老太太把我当成她外孙女了,我也没办法。』
说完,我追问:「您认识薛小鱼?她什么时候回家?』
医生沉默了一瞬。
「薛小鱼不会回来了。』
「她死了。』
……
薛小鱼死在一个叫贺祁的男人手里。
在她死后,我代替她,陪伴了她外婆最后一程。
有一天,外婆带我,拜家里的菩萨像。
她说,求菩萨保佑这孩子平安顺遂。
我突然发现,那一刻,她没有叫我小鱼。
外婆一直是有时糊涂有时不糊涂的。
或许她在某个清醒的时刻,已经意识到,我不是小鱼。
但她没有戳穿我。
拜完菩萨的那一夜,我睡得很好。
在过去漫长的十几年里,我的睡眠一直相当糟糕,我会梦见义父,梦见那些残缺的尸体,然后在半夜惊醒,冷汗浸透衣服。
但那一晚,我罕见地睡了个好觉。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的结局有子弹正中我的眉心。
但我并不恐惧,只觉得安宁。
我醒来时,外婆已经走了。
她在睡梦中去世,离开时嘴角带着很安然的微笑。
我处理了她的后事,然后去了薛小鱼所在的那座城市。
我吃了外婆很多顿饭,很多时刻,我都会产生错觉,认为自己是真的薛小鱼。
可薛小鱼已经死了。
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我没有别的技能,做得特别好的,只有我的老本行。
杀人分尸。
而薛小鱼她恰好有仇人。
多么完美的缘分。
……
我没有想到,我会再见到玥玥。
其实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一直在找我。
她长大了。我也一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们对视时,时光就会突然被拉回到那个残阳如血的阁楼。
当晚,我们像小时候那样,抱在一起睡觉。
我对玥玥说,你不该来找我,因为我要去杀人了。
玥玥说,你要去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周五。我说过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19
后面的一切都很顺利。
我以欧阳玥涵的身份,和贺祁交往。
我们定在这一年的 4 月 18 日动手。
动手的地点是玥玥的一处房子。
而玥玥会在这一天,全程在外面玩,看电影,聚餐,夜店蹦迪。总之有坚实的不在场证明。
人不是她杀的,顶多,她不过是一个被盗用身份的无辜者。
只是我没想到,贺祁的胃口和胆子会那么大。
下午时分,我看到贺祁的身边跟了个女孩。
是他瞒着我交往的。
贺祁一直在跟我恋爱的同时,继续地以单身身份在外面哄骗女孩,我之前已经用各种手段劝退了几个,但数量太多了,我到底还是漏了这个。
好在玥玥认识这个女孩,她说这个女孩叫陈妍,是她父亲的员工,她在父亲的办公桌上看到过对方的简历。
于是我拿到了陈妍的手机号,给她发送了短信。
一般的女孩如果收到自己是第三者的短信,总会拿出来和男友对峙。
但陈妍毫无反应。
我在远处,眼睁睁地看着她放下手机,然后继续挽住了贺祁的手臂。
我起初的反应是极度不解。
但慢慢地,我明白了什么。
而后来发生的事,坐实了我的推测。
……
此时此刻,我坐在黑暗中。
贺祁和傅安都已经死了。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对面的人轻声告诉我:「那个警察,顾萱,是个很难缠的角色。』
我没有出声,而是一直看着手机。
我和玥玥有约定。
如果平安,每隔三个小时,她会用小号发一张照片。
但现在已经四个多小时了。
小号没有任何动态更新。
我知道,玥玥被捕了。
20.「顾萱』
「萱姐,嫌疑人还是不肯做配合。』这是欧阳玥涵被扣在审讯室的第三个小时。
她很平静,喝水,放空,饿了还问有没有东西吃。
像是打定了主意耗时间。
我进了审讯室。
「你觉得,这么消极地拖时间,就有用吗?』我看着欧阳玥涵。
欧阳玥涵笑了笑。
「我不知道顾警官在说什么,能回答的问题我都回答了。』
「任何事都跟我没关系,顾警官愿意把我扣在这就扣着吧,但时间到了,你总得放我走。』
我说:「你们把情况预估得太美好了。』
「入海口的岸边发现了部分的尸体,经过 DNA 比对发现是贺祁的。』
「现在市局已经立案了,周五这次跑不掉的。』
「现在把她交出来,是你最后的机会。』
欧阳玥涵看着空白的墙壁。
她平静地说:「我不认识什么周五。』
我咆哮起来:「欧阳玥涵!你没有必要卷入这种事!你是欧阳董事长的女儿,你的人生一片光明!』
欧阳玥涵看向我。
她笑了笑,格外平静。
我读懂了她的笑容,虽然她一个字都没说,但她的眼神在告诉我一个极度分明的事实——
她的命是周五救的。
什么都不能让她背叛周五。
我深吸一口气。
「我们已经在机场、高铁站、出城高速上布控,周五离不开这座城市。』
「她没有身份证,住不了酒店,所以她现在应该藏身在你的某个房子里。』
「你在这座城市一共六处房产,我们挨个找过去,总能找到她。』欧阳玥涵笑容不变。
她像机器人一样重复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我关上审讯室的门,站在楼道里,疲惫不堪。
小警察上前,焦虑地说:「萱姐,怎么办,要不我们向局里申请搜查令吧?』
我摇头:「周五不在欧阳玥涵的房子里。』
不然的话,她刚刚不会是这个反应。
小警察喃喃:「可是周五在这个城市,应该没有别的社会关系了。』
「我们布控已经这么久,她没法公开露面,一定有人在窝藏她。』
我闭上眼睛。
会是谁呢?
我想不出,谁还会帮这样一个被警察通缉的逃犯。
突然,一个实习生在旁边怯生生地叫我:
「萱姐。』
这个实习生刚来不久,日常都是干些不太重要的杂活。
我疲惫道:「是签字报销的事吗,我晚上再处理。』
她摇摇头:「我闲着没事,就去调查了一下陈妍,陈妍的确在高中的时候被送去过精神病院……』
我没抬头,这个情况陈妍当时在笔录的最后有告知我。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口供无法当作证据。
但是实习生的下一句话,让我浑身颤抖起来。
「那家精神病医院在五年前被发现违规,已经关闭了。』
「违规的原因是,他们非法对病人进行电击治疗。』
「而这些病人,他们其实并没有病,往往是被亲属强行送过来的……』
「同性恋。』
我猛地抬头。
实习生的嘴在我面前一张一合:
「我去走访了陈妍的邻居,他们说,陈妍高中的时候喜欢女生,她的继父说她有病,当着街坊的面扭送去了这家精神病院……』
我浑身都在颤抖。
「高中的时候。』我喃喃,「陈妍的高中……叫什么来着?』
这是这个案件的边缘信息,此前我们虽然调查过,但是没有注意。
「五中。』实习生说,「江城五中。』
我的脑子轰地一响。
冲向电脑,我打开薛小鱼的资料。
高中那一栏写着:江城五中。
一切都串起来了。
陈妍对假欧阳玥涵说,她不爱贺祁。
不是保命之下的说辞。
而是真的。
她真的不爱贺祁。
那一晚,和贺祁同处一室的两个女人。
全是去杀他的。
所以此刻窝藏周五的人……
是陈妍。
21.「陈妍』
周五坐在我对面。
她说:「所以我和她,长得很像吗?』
我说:「挺像的,声音也像。』
她说:「你很爱她吗?』
这句话从她口中问出过好几次。
只有这次问的是对的。
我说:「是啊,很爱。』薛小鱼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孩。
我在学校被霸凌的时候,她挡在我面前。
于是那帮人开始转而霸凌她。
他们撕碎她的作业,用胶水灌满她的笔袋。
薛小鱼怕我伤心,偷偷把那些东西藏起来,不让我发现。
可我还是发现了。
我哭得很厉害,要找他们拼命。
薛小鱼拦住了我。
她抱着我,很温柔地哄我。
她说:「妍妍,不要去跟那些人浪费时间。』
「我们一起考大学,一起离开这里。』
我答应了她,但没能做到。
高三的时候,我的日记本被继父发现了。
于是我被送去了精神病院,据说院长是我继父的朋友。
他把我绑在电疗椅上,让我承认,我有病。
我起初不认的。
最后我被电了太多次,松口了。
我承认了我有病。
但我还是喜欢薛小鱼。
等院长被警方抓走,我才被放出来。
我没有立刻去找薛小鱼,我不想以这个样子见她。
我去了复读班,每天学到凌晨,终于考上了大学。
那所大学和薛小鱼的大学挨着。
我去找她,她真心地为我高兴。
然后告诉我,她恋爱了。
……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找过薛小鱼。
她给我打电话,我也会下意识地挂掉。
我没有怪她,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后来又过了很久,我终于想通了。
我喜欢她,她喜欢别人,这也没关系。
只要她快乐就好。
我决定去找薛小鱼,我要为之前的冷落向她道歉。
但等我到了她的大学,却发现所有人都围着一栋大楼,旁边还停着警车。
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于是给薛小鱼发消息:「我来找你了,你们学校出事了?』
她没有回我。
我回到寝室,睡了一觉。
醒来后,我被告知,从大楼上跳下的女孩,就是薛小鱼。
……
后来,我无数次地想,也许薛小鱼是想过要向我求助的。
被深度 PUA 的人很难自救,需要外界帮她。
但薛小鱼的朋友太少了。
高中被霸凌的经历,让她在大学也独来独往。
我的到来一度让她觉得自己终于有了朋友。
可在她想要向我倾诉的时候,我挂掉了她的电话。
……
薛小鱼死后,我正常地上学、找实习、工作。
但是不时地,会有一个声音在我心里说:
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这个声音在我心里越来越强烈,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终于,我行动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 有人选在了相同的时间,和我一起动手。
……
此刻, 我问周五:
「你是在什么时候, 看出我也是来杀贺祁的?』
周五淡淡道:「从你看到那条短信但是毫无反应开始, 我就觉得,你不对劲。』
「我这种人, 对杀意的敏感,要超过你的想象。』
「等我真正确认, 是在进门看到那两个红酒杯后。』
我沉默。
是的, 我对顾萱撒了谎。
也不算撒谎,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对警察撒谎的话,很容易被看出来。
我只是在叙述上进行了一点点障眼法。
我说, 我看到假欧阳玥涵在我们刚刚喝过红酒的厨房里熬了梨水端给贺祁,然后贺祁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是真实的情况。
但事实上, 让贺祁睡着的,不是梨水, 是红酒。
我在红酒杯里下药了。
我告诉顾萱的事情, 基本都是真的。
但我隐瞒了一段。
那就是周五在河边抛尸的时候, 我醒了。
周五看到我睁开眼, 并没有惊慌。
她走过来, 说:「一个小时后,去报警。』
「那你呢?』
她没说话, 转身走远。
我对着她的背影,喊出一个地址:
「这是我家, 你可以来找我。』
…….
此刻, 周五坐在我家的沙发上。
她给我讲了她和薛外婆以及欧阳玥涵的故事。
我给她讲了我和薛小鱼的故事。
外面远远地响起了警笛声。
我们都知道,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警察包围了这栋楼。
是顾萱来了。
他们即将冲进来。
而周五干了一件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
她一把勒住我的脖子,斩骨刀横在我的颈前。
我失声问:「你在干什么……』
她说:「我留了个礼物送给玥玥,你帮我交给她吧。』
我突然明白了。
周五来我家,不是为了躲藏。
她其实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结局, 根本没想过逃。
她之所以会来, 是为了把我摘出去。
顾萱迟早要查到我。
她会发现我并非受害人。
而是杀人未遂的加害者。
所以周五来了。
这是她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就是把我变成受害人。
她拖着我,一步一步走出去。
阳光正好, 天气宁和。
她举起刀,刺向我的胸口。
- 「顾萱』
我看到周五举刀刺向了陈妍。
狙击手的红点在同一瞬锁定了她的额头。
那一瞬间, 我想要大喊。
我想喊, 她不会杀她。
然而已经晚了。
刀尖刺进陈妍的身体。
狙击手扣动扳机。
子弹正中周五的眉心。
那把跟随了周五十几年的斩骨刀掉落在地。
她倒下去, 脸上带着一种很安心的微笑。
我突然意识到,那是她为自己安排好的结局。
警察们冲上去。
我看到陈妍被包裹上毛毯, 送上救护车。
她眼眶通红, 眼底有泪。
我怔怔地看着远处。
时隔二十年,418 大案的最后一人落网。
这个没有名字的女孩,走入了为自己安排好的结局。
23.后记
陈妍在傍晚时分,来到了河边。
这里是周五抛尸的地方, 沿着这里往下走,陈妍一路走到了入海口。
在一处礁石的不远处,她顺着泥土挖下去,终于挖到了一个盒子。
那是周五留给欧阳玥涵的礼物。
陈妍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上面画了两个肩并肩奔跑在夕阳下的小女孩。
周五在那幅画下面写:
「我看到大海了。』
陈妍回过头。
在她的身后,一轮夕阳即将沉没于海面。
带着所有为人知或者不为人知的故事,湮没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