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上市的庆功宴上,男友挽着他的前女友高调地登场。

并当众宣布前女友才是他毕生所爱,他诉说他们这对昔日的有情人,在几经误会与磨难后,现在终于修成正果。

「恬恬,我不想让小柔误会我们的关系,为了避嫌,你手持的股份我会按照原始股的价格回购,明天起你就不要再来公司了。』

我:……

前女友回来后,不但把我这个现任给踹了,现在还要我贱卖自己的股份?

相伴八年,难道在他眼里我就这么像冤大头吗?

后来,他公司倒闭在即,男友跪在我面前,苦苦地哀求我陪他东山再起。

「恬恬,兜兜转转,我发现我最爱的还是你,能再给我个机会吗?』

母亲用血与泪的教训告诉我:千万别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

不然别人就有机会掏你的心、掏你的肺,乃至你的肝脾肾。

这一刻,我深以为然。

望着台上那对璧人,他们紧握双手,深情地凝望着彼此,眼神黏黏糊糊的,仿佛拉丝一样,男的宠溺之情溢于言表,女的满脸娇羞。

任谁看了不说一句般配与幸福!

台上的那个男人,名叫萧夏阳,就在昨天前,不,应该说出现在庆功宴前,还是我的男友。

而他旁边的女人,是他的前女友,蒲初柔。

搞笑的是,当事人对于自己被分手一事表示毫不知情。

现女友变前女友,前女友变现女友。

这是什么年度大戏?

她是他的毕生所爱,那我这个用八年时间,陪他从负债累累,一路打拼到成为上市公司总裁的女友,又算什么?

相伴八年,我的青春喂了狗。

「恬恬姐……』前台小妹妹雪儿轻轻地碰了下我手臂,清澈的大眼写满了担忧。

是了,公司上下,甚至连清洁阿姨都知道我跟萧夏阳是一对,昨天夜里他们还在公司群里打趣我,佯装不经意地透露萧夏阳已经吩咐好人手要将宴会厅布置既隆重又浪漫,并暗戳戳地打听是不是好事近了。

看到消息时,我面上虽不显,但其实心情是既高兴又激动的。

仿佛有璀璨的烟花在我头顶绽放。

我以为,在公司上市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萧夏阳是想锦上添花,当众宣布我和他即将一同迈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毕竟,他曾无数次地跟我许下承诺,等公司上市后,他就会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让我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言犹在耳。

他却在上市这一天,牵着曾经抛弃他的前女友,跟她诉衷肠,说她才是他的毕生所爱。

面对其他知情人士或是担忧或是看热闹的目光,我只觉得下不来台。

凭什么这样羞辱我?

如果萧夏阳真觉得蒲初柔是真爱的话,那为什么在这之前不跟我分手,我童恬恬自诩拿得起放得下,若他另有所爱,我绝不会痴缠半分。

偏生萧夏阳没有,相识八年,恋爱六年,他非要选在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牵起其他人的手,宣布他们即将订婚。

我「被分手』的同时,他早已找好了下家,这分明是蓄谋已久的无缝衔接。

你能想象吗?台上这个昨天在微信里喊着我「宝贝』的男人。

现在却让我这么难堪。

眼睛酸涩得厉害,面对雪儿的关心,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地压下眼底的热意,唇瓣艰难地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我没事,妆花了,我去洗手间补补妆。』

说罢,逃了似的飞快地离开宴会厅。

我不明白,做错的明明不是我,却为何最后只有我一人落下满身狼狈?

我遇到萧夏阳的时候,属于他和蒲初柔的故事已经翻篇。

至少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

大学时期的他们,是学校有名的金童玉女,双方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两人的互动更是甜到发齁,让不少人羡慕不已,堪称学校里的一段佳话。

但,就在人人都以为他们俩一定会结婚走到最后时,两人却分开了。

原因是萧夏阳家破产了。

玉女还是那个玉女,但金童已经不再是金童,破产后的萧夏阳,哪里还配得上金尊玉贵的豪门千金?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萧夏阳的父母承受不住破产的打击,在开车的时候一时情绪失控双方发生争执,结果出了车祸,双双殒命,萧夏阳一下子从天之骄子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等完成破产清算后,即使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他仍然要背负上数百万的债务。

数百万对过去的萧夏阳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现在的他,只是个无依无靠,所有亲戚都避之不及的孤儿。

这庞大的债务足以压弯他的脊梁。

一个刚拿毕业证,还未曾在社会立足,且身负债务的少年,没人会看好他。

所以蒲初柔果断地与他分手。

分手时还是以短信的形式通知萧夏阳的。

一句「我们不合适,分手吧』就轻易地割裂两人三年的感情。

蒲初柔更是在父母的安排下,火速地搭上前往美利坚的飞机,那架势,是生怕迟走半步,就会被萧夏阳缠上。

后来在打听到蒲初柔离开的航班信息后,不死心的萧夏阳赶到机场想要挽留她。

听他朋友说,那时的萧夏阳好生狼狈,甚至跪在蒲初柔面前,抓住她的手苦苦地哀求她不要离开。

他的哀求换来的是蒲家父母的冷嘲热讽和白眼。

但这些都无法打击萧夏阳,年轻的时候,总是太天真,以为凭借一往无前的爱意,就可以冲破世间上一切的桎梏。

真正地让他放手的,是蒲初柔临登机前的一句话。

她说:「阿阳,现在的你拿什么给我幸福?难道你要我陪着你去吃苦吗?』

萧夏阳不舍得啊,在他心里,蒲初柔合该是捧在手心娇养的小公主,他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小公主陪自己挨苦受累呢?

人都是有追求的,既然不能给她想要的,自己就不能耽误她寻找自己幸福的权利,所以,萧夏阳松开了手。

而在蒲初柔离开后,他便整日地酗酒,醉生梦死,自甘堕落,仅余的几个朋友对他失望至极,与他渐行渐远,那时候的他可谓众叛亲离。

万幸最后他从泥潭里爬出来了。

当初我从他发小嘴里听到这一切的时候,还心疼了他许久,暗自发誓无论吃上多少苦头,都会一直留在这个男人身边。

不承想,一别经年,蒲初柔回来了,萧夏阳竟能心无芥蒂地再次接受她。

哈!心疼男人果然是会倒霉的!

水龙头拧到最大,水流哗啦啦地响,溅起的水花落在我的手背上,点点的凉意洗不掉我心底的委屈与苦闷。

在水流声的遮掩下,我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的情绪宣泄。

望向镜中狼狈的自己,我双眼哭得通红,鬓边的发被泪水沾湿,乱七八糟地黏在脸颊上。

哪怕被泪水浸湿,我的面容依然精致。

这才隐隐地想起,今天大早起来的我,以为萧夏阳会跟自己求婚,考虑到自己是个泪失禁体质,担心眼泪会把妆哭花,以致人生重要的时刻出现小瑕疵,所以特地用上防水化妆品。

堪称是』全副武装「。

想到这里,我嘴角勾起抹讽刺的笑容。

事到如今,我有些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思绪被这么一打岔,我的眼泪反倒止住了,内心的悲伤也被冲淡了些许,心情平复下来后我抹去脸上浅浅的泪痕,等眼睛的红肿消退了些,才稍微地补个妆,走出洗手间。

随着脚步逐渐地靠近面前的转弯位,隐约的争执声钻进我的耳朵。

「你是不是疯了?你把那个女人带到庆功宴上来,你有没有考虑过恬恬的感受?』

猝不及防,我脚步一顿。

「你忘记当初她是怎样对你的吗?现在她回来了你就上赶着回到她身边,你贱不贱啊?』

「你不懂,小柔当初会离开是有苦衷的,她其实并不想走的,是她家里人逼她的。』

是萧夏阳与他的发小凌峰。

凌峰气笑了:「这是她说的?当年她家里人逼她走,她是没嘴还是没手,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说?非要等到你现在公司上市了才回来告诉你她是有苦衷的?她明摆着是居心不良。老萧,你简直就是猪油蒙心,竟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是这样的,小柔她不是这样的人。』

我心里头一时五味杂陈。 

这些年,萧夏阳一直对蒲初柔闭口不提,人人都都以为那是他恨她的表现,毕竟她在萧夏阳最艰难的时刻选择抛弃他,但原来在萧夏阳眼里,蒲初柔依旧如同那高挂夜空的圆月,皎洁得不容一丝亵渎。

无论当初两人的分手有多么不体面,但只消她的一滴眼泪,萧夏阳就兵败如山倒了。

这就是白月光的威力吗?

我苦笑。

凌峰被萧夏阳自带的厚重滤镜气得一阵无语,好一会儿,才传来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好,蒲初柔的事暂且不提,那恬恬呢?人家陪着你从落魄一路走到现在,吃了多少苦头,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在庆功宴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当着我们那么多人的面踹了她,转头跟抛弃你的前女友在一起,你对得起恬恬吗你?人家恬恬又做错了什么?要说无辜,蒲初柔有她无辜吗?萧夏阳,你扪心自问,要没有恬恬一路支持你,你能有现在的成就吗?』

「功成名就了就一脚把人家踢开,白眼狼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感受到凌峰话里的气愤。

听得出他的确很生气,也很替我感到不值。

……

那边静默了半晌,最后传来萧夏阳幽幽的声音。

「就当我对不起她吧……』

那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瞬间,我只觉得自己整颗心犹如被人用力死死地攥紧,发紧、发疼。

他怎么可以!

指尖狠狠地掐入掌心,我重重地吐出口浊气,站直了腰杆,迈开了脚步。

「你当然对不起我!』

我的出现出乎了两人的意料,在这一个瞬间,我看到凌峰脸上的诧异以及萧夏阳那抹不自然的神色。

似愧疚,似不安,也似是不舍。

他怔忪地看着我,嗫喏道:「恬恬,你都听到了……』

我扯了扯嘴角:「听到又如何?没听到又如何?你方才在台上做的,还不够让我清楚明白吗?』

在我冷漠的眼神下,萧夏阳眼圈微红:「恬恬,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

「停!』我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萧夏阳,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能挽回什么?』

「我与你相识八年,六年前跟我告白的时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我是你黑暗人生里的一束光,你会倾尽所有地对我好,还发誓说要爱我一辈子。可现在呢?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女朋友的前提下,你公然带着前女友出席庆功宴,牵着她的手说她才是你毕生所爱,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蒲初柔当初跟你提分手时,尚且还会用短信跟你说分手,反观你呢?孬种得连句像样的『我们分手吧』都不敢跟我提,非要等到公司上市这一天,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里,带着蒲初柔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成了一个大笑话!』

「所有人都想要被对得起,我也不例外!既然伤害已经造成,就别再摆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让人恶心。』

我还是第一次在萧夏阳面前露出如此张牙舞爪又尖锐的一面,他不适地皱了皱眉:「我知道你现在是生我气,我不怪你口不择言,毕竟你有生气的权利。』

「但是恬恬,有些话还是三思以后再说出口,免得将来会后悔。』

「后悔?』我「嗤』地笑了出来,「我现在就挺后悔了。』

闻言萧夏阳马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眼神中隐约地透露出几分得意。

但下一秒,「啪』的一声,在走廊里回荡。

萧夏阳被打得偏过头,也愣住了。

「后悔应该没在台上就给你个一大嘴巴子!』

「分手吧,死渣男!』

「你记住,是本小姐我甩的你!』

那一日,我和萧夏阳不欢而散。

后来在我与他共同的小圈子里有传言流出,说我因为情伤,导致如今性情大变。

原先的我是多么的温婉啊,说话温声细语,从来没有跟别人红过脸,做事非常有分寸,在萧夏阳面前不使小性子,也不作,堪称二十四孝女友。

与现在的我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但只有我知道,我只是回归真实的自我罢了。

相爱的时候,我愿意为他收起身上所有的刺,磨平自己的棱角,包容他,甚至是尊重他身边的朋友,世上的男人千千万万,不是因为他特别,所以我爱他,而是我爱他,所以他才特别。

但既然我要将自己的爱悉数地收回,他在我眼里就不再特别,我又何须另眼看待。

因为他已经不再值得。

虽然男人不值得,可钱值得。

毕竟感情可以背叛你,但钱,永远不会。

萧夏阳的发家史并非一帆风顺。

四年前,在公司的起步初期,因为他决策上的错误,导致公司流失了一个重要客户,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为填补资金上的窟窿,萧夏阳只得拼命地拉投资,在酒桌上差点儿喝到胃出血,是我大半夜的开着车去接他,见他如困兽一样地终日为投资的事情而苦恼,主动地提出注资入股以解他的燃眉之急。

一共三百万,是我卖掉母亲留给我的那套房子换来的。

萧夏阳也是知道的。

接受这笔钱的时候,他红着眼,抓住我的手,发誓说等有钱的时候,一定会把房子买回来给我。

彼时我和他才开始恋爱没多久,为了表示感谢,也为了证明不是白拿我这笔钱,他划给了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如今公司上市了,经过稀释,但仍然持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故而我也算是公司的大股东,有话事权和表决权。

我与萧夏阳撕破脸是板上钉钉,八年的青春却换不来一句体面的分手,饶是谁都会耿耿于怀,但这是人之常情。就好比你在大街上捡到一只被人遗弃的可怜流浪狗,好心地带回家收养,好吃好喝地养了几年之后,遗弃它的主人随手扔给它一块吃过的骨头,不打一声招呼就屁颠屁颠地跟人跑了,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觉得既生气又恶心,更多的是憋屈。

总不好把狗套麻袋然后一顿乱棍吧,毕竟是法治社会,你也不好跟条狗一般见识吧。

赢了比狗厉害,输了脸狗不如,打个平手,跟狗一般。

不划算。

所以只能及时止损,既然已经分手了,那就自认倒霉吧,谁让自己识人不清呢?

有人可能会疑惑我为什么不去报复他。

但在我看来,与其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继续跟这种人纠缠,何不痛痛快快地抽身,为爱情,为区区一个男人,搞得自己面目全非,甚至堕落到要和另一个女人雌竞,这才是最蠢的。

况且,我拿着公司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就算不上班每年的红利也相当可观,尽管萧夏阳是持股最多的总裁那又怎样,还不是给我打工的?

这么一想,倒是挺爽的。

但有人却不爽了。

咖啡厅内。

蒲初柔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拿着汤匙搅动咖啡的姿态甚是优雅。

「童小姐,冒昧地约你出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她抿一口咖啡:「你的事,阿阳都跟我说过了,他说对你感到很抱歉,我亦如此。毕竟这几年你把阿阳照顾得很好,可我一回来,阿阳选择的却是我而不是你,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她的脸上可完全看不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痕迹来。

「不过真要论起来,在感情上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错呢?如果真的有错,应该是那些不被爱的人才有错。我认为,不被爱,就是她们的原罪。你觉得呢,童小姐?』

说完她弯起的嘴角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眉眼间难掩得意之色。

十足地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无声地跟我炫耀。

我歪着头,饶有趣味地打量她,并不急着开口。

蒲初柔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五官精致而明艳,带着浓浓的高级感,一身白色西装,飒爽之余更显干练,一颦一笑自带张扬明媚,周身的气质让人一看便知是用无数金钱才能堆砌出来的。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把话题岔开。

「看来传言也不尽可信嘛,先前听人说蒲小姐家里的公司被人做局,亏了几千万,蒲小姐国外的丈夫得知后为了不被连累,坚决地要跟你离婚,还因为财产分割不公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蒲小姐最后狼狈地回国。本以为光是这些破事就够蒲小姐焦头烂额得了,没想到蒲小姐还有这个闲空跟我探讨什么爱不爱的问题。』

我欺身上前,看到蒲初柔眼底的愤怒与惊疑交织,只觉得浑身舒坦,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我自然知道她在惊讶什么。

这种只在豪门家族流传的小道消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我,是从什么渠道得知的?

最有可能的猜测,那就是萧夏阳告诉我的。

可为什么萧夏阳会告诉我呢?

是不是代表,他其实也很介怀蒲初柔那些过去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的蒲家已经是日薄西山,蒲初柔又被国外的丈夫抛弃,要想保住现在的日子,就只能牢牢地扒紧萧夏阳。

「蒲小姐,我劝你别在我身上找存在感了,你那拙劣的手段,也就萧夏阳太犯贱了才看不出来,别说是我,就连他身边的朋友都心知肚明,要是萧夏阳没有今天的成就,你会吃这份回头草吗?显然不会吧,那就不要扯什么两个相爱的人这种显而易见的大话,真的,挺不要脸的。』

蒲初柔露出恼意,低吼道:「那又怎样?怪就怪你自己花了这么多年时间都没能抓住他的心,我一回来,随便地勾勾手指头,他就回到我身边。』

倏地,她的目光落在我背后,脸上神色一转,恼意尽消,只剩下一片凄然。

然后猛地抓过我的手:「童小姐,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感情的事,是没办法控制的,我跟阿阳兜兜转转地错过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了彼此,求你放过阿阳,也放过你自己吧!啊——』

拉扯中,我的咖啡泼到她的脸上。

而与此同时,身后是萧夏阳的怒吼。

「你在干什么?!』

我了然地挑眉,敢情约我出来,是憋着大招在这儿等我呢。

萧夏阳拥着蒲初柔,一脸的心疼,取过纸巾,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脸上的咖啡,而后转过头,怒气冲冲地瞪着我:「你有什么气,冲我撒就好了,为什么要为难小柔?』

他的语气满是责怪。

畏缩在他怀里的蒲初柔脸上刻满得意的神情。

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我赢了。

我心下暗笑,既然如此,就让她赢得更彻底吧。

于是抄起桌上属于蒲初柔的那杯咖啡,兜头淋在萧夏阳身上。

眼下两人犹如落汤鸡一样,头上、脸上、身上都是咖啡渍。

简直大快人心。

怔愣了几秒,萧夏阳终于回过神来,如同喷火的暴龙兽,怒不可遏:「童恬恬,你看你干的什么好事!』

他咬着牙,抬起手,一副要打我的样子。

「阿阳——』

蒲初柔制止了他。

当然不是她良心发现,而是我们这边的动静太大了,引来店内其他客人的注意,有几个客人甚至拿出手机偷偷地录下视频。

她扯了扯萧夏阳的袖子,低声地提醒:「现在是公司的关键时期,不能给人抓住把柄。』

他这才收回手,深呼吸几口,勉强地压下怒火。

「怎么了?不是你让我有什么气冲你身上撒吗?我撒气了,你又不满意,那你到底想我怎样呢?』

我在一旁凉凉地问道。

「恬恬,你……』萧夏阳摇着头,痛心疾首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是我伤你太深了,你还接受不了我不爱你的事实吗?』

「可爱情是勉强不来的,我很感激你这些年的陪伴,但一直以来我只是把你当成妹妹看待,如果小柔没回来的话,我或者还可以试着欺骗自己,但小柔回来了,我不能这么做。现在我很清楚地告诉你,我对你只有感激没有爱情,强扭的瓜是不甜的,我爱的从头到尾都只有小柔一个。』

他们深情地相拥,映衬出对面的我犹如是一个要拆散他们的恶毒女配。

妹妹?

我气笑了:「我可没你这种喜欢搞乱伦的哥哥。』

「你若肯大方地承认自己就是个渣男,我还敬你三分,为了凹深情人设,不惜把德国骨科这种戏码都加到自己身上,萧夏阳,你不嫌恶心我还嫌你恶心呢!』

回忆起往日那些与他亲密的画面,我只觉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恨不得当场失忆。

「一个渣男、一个小三,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原以为被我这么一通骂两人会气得跳脚,但他们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萧夏阳蹙紧眉宇,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而他怀里的蒲初柔眉角一挑,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顿时,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电话那头是雪儿慌张的声音。

「恬恬姐,大事不好了,你上热搜了!』

不得不说,雪儿这嗓门还挺大的,连离我一米外的萧夏阳以及蒲初柔都能听见。

蒲初柔唇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神满是蔑视与恶意,瞧她这个模样,不用问了,肯定是她和萧夏阳在我背后搞事。

想到这利,我的心「咯噔』一下,随便地应付雪儿两句,便挂掉了电话,继而登录我许久不用的微博。

不用搜,大数据就直接推送给我。

#是挟恩图报还是死缠烂打?某上市公司股东强行插足总裁恋情#

……

点开一看,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写手,在小作文将萧夏阳和蒲初柔的爱情故事写得凄美动人,娓娓道来。

他们本是一对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奈何一朝逢难,他的家里破产,父母承受不住打击离世,为了不拖累她,只好狠下心肠选择分手。之后的八年里,他奋发图强,凭一己之力将庞大的债务还清,最后当上上市公司的总裁;而她虽然在父母的安排下与不爱的人结婚,但在这段无爱的商业联姻里,她像是缺水的玫瑰,日渐枯萎,只因心中念念不忘的仍然是他。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们重逢了,虽然汹涌的爱意几欲两人淹没,无奈世俗与道德却成了捆绑住他们的线,两个相爱的人,进退两难。

再后来,她终于结束了那段无望的婚姻,而他不离不弃,痴心苦等,两个人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爱火,成就了这段双向奔赴的感情。

但王子与公主的美丽爱情故事里,又怎么会缺少恶毒女配的出现呢?

而我,就是那个恶毒女配担当。

他们两个的爱情有多美好,我的存在就有多恶毒:八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萧夏阳以后,我深陷在这个男人的魅力中不能自拔,不但对他死缠烂打,还乘人之危,在他公司出现危机的时候,以注资入股为借口,强迫他与自己在一起;之后更是以他的女朋友自居,在公司里作威作福,耍尽老板娘的威风。

重情重义的萧夏阳看在过去的情面上,也为了在人前给我留点尊严,默默地忍受这一切,选择不去澄清。然而蒲初柔已经回到他身边了,他不想让心爱之人误会,于是在庆功宴当天带着蒲初柔登台亮相,试图用这种官宣的方式,让我知难而退。

小作文里的人物都用了化名,连上市公司的名字也是含糊地一笔提过,可作者却故意地在文字上方附上照片一张,里头的人物虽然做了模糊处理,但从场景不难看出,这是在庆功宴当日偷拍的。

角度也刁钻、毒辣得很,台上两个人双手紧握,宛如一对璧人,而台下的一身长裙礼服的人影,则耷拉着肩膀,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背影中隐隐地透出几分凄然与沮丧。

拉下去,五花八门的评论里,有不少网友表示「磕到了·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但更多的是网友们对我的口诛笔伐:

「什么鬼?我对你有恩,你就必须跟我在一起,这种挟恩图报跟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

「这女的还真贱,要点碧莲吧!』

「倒贴钱送上门的小三都没人要,也不知道她爸妈是怎么教的?她爸当初怎么没把她射在墙上呢?』

「我就是这间公司的员工,那天大老板带着他正牌女友出现时,这女的脸都绿了……』

「她平常在公司可没少拿自己当老板娘,庆功宴那天我都替她尴尬死了。』

在这些所谓的「知情人士』佐证下,一下子就坐实了我插足萧夏阳和蒲初柔的感情一事,这就导致网上那些冷嘲热讽与谩骂声越演越烈。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更是化身福尔摩斯,根据图片与内容进行抽丝剥茧,如同闻着腥味的猫儿一般,很快地便找到能对号入座的公司与人物。

不到半天时间,我的部分个人信息已经被泄露开来。

我被网暴了。

还被打上「试图插足别人感情不要脸的贱货』这一标签。

做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气得浑身发抖的我差点儿连手机都拿不稳,我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萧夏阳,声音沙哑到极致,眸光带着恨意,因为是泪失禁体质,眼泪在激动的情绪下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这是什么?我倒贴你?我强迫你跟我在一起并且以你女朋友自居?萧夏阳,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还是我上辈子刨你家祖坟了?你要这样颠倒黑白地诬蔑我?』

我顿了顿,捏紧手中的手机:「可凭什么?萧夏阳,我不欠你的!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告诉大家真相。』

说完,我当着两人的面前在手机上敲敲打打起来。

「死心吧,没有人会相信你的。』

「因为,你没有证据。』

最后两字萧夏阳特意地加重语气说出。

我冷哼一声,不理会他,手指继续在屏幕上翻飞,几乎要舞出残影。

萧夏阳和蒲初柔也不阻挠我,竟作壁上观。

直到我打出一大段文字,想要从手机里翻出我和萧夏阳交往时的照片时,却突然愣住,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才明白萧夏阳此刻的底气是从哪里来。

我手上的手机崭新得很,是一个星期前,因为萧夏阳不小心把我原来的手机泡水里去,特意地给我买的。

旧手机里的记录和相片,我还未来得及传输到新手机。

我的心一沉。

一个星期前。

他就已经计算到今天了?

想通这一点的我慢慢地抬起头,喉咙阵阵发涩:「你来之前,去哪里了?』

萧夏阳眸色微闪。

而后目光落到我的手机上。

「我说了,你没有证据。』

空气凝滞了片刻。

「你去我家了。』我扬起抹苦笑,「让我猜猜,我那旧手机、云盘上的数据,所有能证明我跟你是男女朋友关系的证据都被你销毁得一干二净了吧。』

难怪蒲初柔会约我出来,她根本就是在跟萧夏阳在打配合,一边在拖着我,另一边则趁机杀上我家,将所有能证明我和萧夏阳关系的证据都处理掉。

真是不得不称赞一句:好计算!

只要我跟他的聊天记录被尽数地删除,之后就算有什么漏网之鱼的照片出现,又或者是其他人出面替我证明,都难再扭转今日的事态,他们大可以推诿到我身上,说是我自编自导自演,那些出面的人不过是被我蒙骗成功的受害者。

而照片更易解释。

我是公司的股东之一,会与萧夏阳合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嗯?你说照片显得亲密了些?

哦,那是某些人不要脸地硬凑上去。

你看,一切都可以有理有据,唯独我百口莫辩,被钉在社会的耻辱柱上。

「非法侵入他人住宅,是违法的,萧总如今的底线都这么低了吗?』

「童小姐,这话我可不敢苟同。』蒲初柔「啧啧』摇头,「就算阿阳出现在你家附近又怎样?一个小区这么大,还不允许别人去串门吗?还是说童小姐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你家的门被非法入侵了?』

闻言,我眉头慢慢地蹙起。

八年的时间,萧夏阳作为我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我自然是对他不设防的,家里所有电子设备的密码,包括防盗监控的,以及门锁密码我曾跟他分享过,所以对于他可以删掉我云盘数据,以及监控录像的片段我并不感到意外。

是我太大意了,不曾意料到他竟可以做出如斯下作的事。

但唯独门锁的密码,在庆功宴回家那天,我就已经更改了,他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像是看出我的疑惑,萧夏阳语气平静:「恬恬,我早跟你说过,做人太念旧,不是件好事。』

早跟你说过。

说过。

他的话在我耳边不断地回荡,恍惚间,记忆的碎片向我袭来。

「恬恬,你的密码来来去去地就那么几个,这样是不安全的。』

「哎哟,密码太多我怕记不住嘛,再说了,这些密码对我来说都是有特殊意义的,除了你,谁会知道呢!』

是啊,因为不擅长记密码,我用趁手的数字也就那几个,就算我改掉门锁的密码又怎样?萧夏阳多试几遍,总会成功的。

我闭上眼,只觉得胸腔处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用力地搅动着我的五脏六腑,既痛,又恶心得想吐。

他移情别恋,我可以跟自己说,情爱这样东西,合则来,不合则去,与其纠缠不如大方地放手。

他在网上诬蔑我,朝我泼脏水,我生气,亦不齿,或多或少地有几分失望,感叹自己怎会眼瞎到这个地步竟看上这样的男人?但说到底,这种拙劣的手段无法真正地击倒我。

但他此时此刻的话,却让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过去每一个美好的瞬间,是不是都暗藏住他的别有居心?

信任被辜负,真心被践踏,还有自己的被计算而不自知。

刹那间,我恍然大悟,原来软刀子割肉才是最狠的。

见我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蒲初柔没有放过这落井下石的机会:「童小姐,你说现在我跟你之间,谁才是小三呢?』

说罢,她花枝乱颤地笑起来。

「咯咯』的笑声在我耳里听来,十分刺耳,如同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鸡一般。

我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忽地笑了笑:「萧总果然好手段,这招声东击西用得真好,我童恬恬受教了。』

「只是,我想问一句,为什么?』

「这些年来,我自问对你不错,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我万分不解,做不到体面地分手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网上泼我脏水,把我营造成一个人人喊打的小三?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萧夏阳沉默了一会儿,喉结滚了滚:「一个月后我们会召开股东大会,届时会针对你的行为以及网上这件事给公司造成的影响进行讨论,依照规定,我们可以将你从股东上除名。』

「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把我踢出公司?』

他捏了捏眉心,声音略染几分疲倦:「恬恬,我不想让小柔误会我们的关系,为了避嫌,股东大会后你手持的股份我会按照原始股的价格回购,明天起你就不要再出现在公司了。』

我如梦初醒。

原来萧夏阳在网上诬蔑我、泼我脏水,不惜和蒲初柔配合,亲自到我家去将证据消灭,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为的,就是在股东大会上,以我形象不好会给公司造成不良影响为由,想联合其他股东,将我从股东上除名,然后他再以低价,从我手上回购股权。

他想逼我贱卖自己的股份。

「就算我真的被除名,这股份我宁愿卖给其他人也不会卖给你的。』

我恨声道。

萧夏阳语带讥诮:「除了卖给我,你还能卖给谁?眼下风评这么差,谁接近你都会被你连累,就算他们有这个想法,但光是网上那些唾沫星子就足够把他们淹死。』

「恬恬,听我一句劝,跟谁过不去都可以,就是别跟钱过不去。』

见我不为所动,他叹了口气:「看在我们这些年的交情份上,我也不想弄得太难看,你自己好生地掂量吧。』

萧夏阳这行径无疑是打一巴掌再给我一颗糖,这种软硬兼施的手段我又怎么可能看不出?

蒲初柔离开时与我擦肩而过,耳边是她几不可闻的嗤笑声。

她眉梢眼角尽是得意洋洋,仿佛打了场漂亮的胜仗。

而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那个无力回天的败者。

两个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咖啡厅。

走路带风,连背影里都透着嚣张。

但也极度地不道德。

因为他们没有结账。

望着桌子上那两杯空空如也的咖啡杯。

我陷入了沉思。

这种行为跟当街抢钱有什么区别?

我前面好像巴拉巴拉过一段关于做人不要跟狗一般见识的话来着。(这里没有贬低狗的意思哦,爱宠人士请绕行~)

嗯,我错了。

这种狗(男女)就该套个麻袋,直接乱棍打死得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结了账。

一共两万零六十四元。

这价格不但破了天花板,还突破了天际。

怀揣着店内新鲜出炉的监控录像,我十分友善地给咖啡厅的老板提了个小小的建议,说等下要是有其他人来要求他将今天的录像消除,他可以适当地将价钱提升到五至十万元不等。

老板乐呵呵地接受了我的建议。

刚踏出咖啡厅的门,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面前。

车门打开,只见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浑身散发着精英气场的中年男人从驾驶座快步地走来,他微微地颔首,然后打开后座车门:「小姐,童总让我接你过去。』

语气恭敬之余还带有几丝熟稔。

「金秘书。』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上车后,一路无话。

在车水马龙中,道路两旁的景色逐渐地发生变化,各种建筑拔地而起,高楼林立,放眼望去,鳞次栉比,高耸入云。

这一带,是寸金寸土、人人趋之若鹜的商业中心。

无数的商业神话曾在这里上演。

迈巴赫驶进其中一栋高楼大厦的停车场内,下车后金秘书和我一前一后地搭上直达电梯,很快地来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站在门前,金秘书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屈指敲门,几秒后,低沉的嗓音透过门缝传出。

「进。』

「童总,小姐来了。』

一见到我,童楚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上的文件往办公桌上一扔:「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你这个孽女!』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也不受这鸟气,转身就要走。

「站住!谁让你走的?』

「是你要见我,又不是我要见你,摆什么臭架子?』

「我是你父亲,骂你两句怎么了?』

「再说了,你看看你干的这是什么事?啊?萧夏阳这个男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有没有这样跟你说过?可你听了吗?你没有!你偏要跟我对着干,为了帮他,连自己母亲留给你的房子都给卖了,哼!现在他成了上市公司大老板,就一脚踹开你,转头跟别的女人双宿双栖。』

「可你呢?你落着什么好了?连留住一个男人的本事都没有,还引来网上一片谩骂,说你是不要脸的狐狸精、第三者,骂得那个难听哦,我这张老脸都替你臊得慌。』

「臊得慌?』我冷笑,反唇相讥,「你出轨找小三的时候怎就不见你臊得慌?你害得我妈抑郁跳楼自杀的时候怎就不见你臊得慌?我现在不过是被人骂几句,又不是真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你反而觉得我丢人现眼啦?童总还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待己啊!』

「放肆!我是你父亲,我不允许你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

「在我跟我妈需要你的时候,你还不知道骑在外头哪个野女人的肚皮上,你现在摆着父亲的谱给谁看?』

「闭嘴!』童楚天气得直冒青筋,怒火中烧的他一手抄起桌上的文件夹,猛地朝我身后的门扔去。

「啪』的一声响。

他喘着粗气,鼻孔张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副恨不得手撕我的模样。

而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大腿都快要掐青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龟缩在墙角的金秘书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火烧身,反复地在心中默念:自己就是办公室里的一颗绿植,不能动不能动,一动就会死。

唉,这童总也是的,这一两年他有意地修复和女儿之间的关系,明明是担心自己女儿被欺负了,怕她无法承受网络上那些不好的言论,为什么就是拉不下脸,不能跟她心平气和地相处呢?

童小姐平常看上去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可每每碰上童总,就会化身成炮仗,易燃易爆。

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另一个不肯退让,这就导致两人逢见面就必吵架,如同针尖对上麦芒,在他这个外人眼里看来,他们吵架的阵仗,是恨不得往对方身上捅上几刀。

但也怨不得童小姐会如此。

都说亲人之间没有隔夜仇,可这对父女的情况不同,父女嫌隙之间,隔着的是一条人命。

约莫是九年前,因为丈夫出轨成性,外加小三逼宫上位,身患忧郁症的童母从医院顶楼一跃而下,自杀身亡。而目睹母亲跳楼的童小姐悲愤欲绝,自此就恨上童总,最后从童家搬出。

你以为在妻子死后出轨的渣男就会幡然悔悟,然后决心洗心革面吗?

不可能的。

当时的童总才四十来岁,成熟、有魅力,又多金,身边的莺莺燕燕不断,除了小三,还有小四、小五……各种燕瘦环肥的女人上赶着要给他当小情人,加之他这个人道德观少得可怜,你不可能指望这种人会良心发现,浪子回头。

尤其是当时上门逼宫的小三还挺着个大肚子,据说肚子里的那个还是童总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男孩。

因为童母体弱,生下童小姐后就被医生诊断无法再怀孕,童总虽然不说,但心里多少是不满的,他观念十分传统,认为只有男孩才配继香火。

而童小姐总归会嫁人的,所以偌大的财产不能交到她手里。

因此在童小姐离家后,童总并没有过多地关注。

虽说自己只是个打工的,不该置喙老板的私事,但金秘书的心里确实很鄙夷他这种行径。

童小姐那时也就二十二岁,母亲骤然离世,父亲不闻不问,昔日幸福的三口之家一朝支离破碎,真的很难想象,她一个女孩子是怎么挨过来的。

再后来嘛……

根据绿的守恒定律:绿人者,人恒绿之。

接下来的发展,不禁叫人有种「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的感觉。

小三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趁着童总出差时跟自己在外面包养的小狼狗一时玩得太嗨,动静太大不小心早产了,等童总匆匆地赶回来,见生的确实是个儿子,未等高兴,却察觉到病历上的血型不对劲,这才惊觉自己原来早已绿云盖顶。

小三的下场有多惨不用多说。

而经历过这个打击后,童总也没那么热衷于生命大和谐运动了,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年轻时太过胡来的缘故,他在床事上逐渐地感到力不从心,慢慢地也就歇了生个男丁继承香火的心思。

有时金秘书会感叹,那小三实在太愚蠢了,七个月正是危险时期,是仗着自己年轻所以就可劲儿地浪吗?要知道,若是她能索得一男孩的话,将来来个母凭子贵直接上位亦非难事,可偏生她却不安分,闹出这样的事来,还被童总发现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多年筹谋的心血一下子化为乌有,这是有多蠢才会干出来的事?

但偶尔金秘书也会想,小三这件事发生得太过巧妙了,处处透着诡异,就像是被人故意地设计似的……[J1] 

就在金秘书神游天外的时候,童楚天已经喊了他好几声,见他仍然没有反应,便大喝一声。

「金秘书。』

「诶!』如平地惊雷,吓得金秘书马上魂归附体,冷不防地,对上童小姐那双幽深得像古井的眼眸。

他心神一颤,连忙收敛心神。

有些事,不能探究得太深入,否则会细思极恐,越思越恐。

他还是安分地当他的打工仔吧。

嘤!有钱人的世界也太恐怖了吧。

「你去把网上的舆论都压一压,最好搞点儿明星的花边新闻,转移掉网民们的注意力。』

金秘书愣了一下,在他走神的时候,这对父女似乎已经平复好情绪,不再争吵了。

「不用!』

我抢在金秘书面前说道:「这是我的事情,我能处理好。』

「你能怎么处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难不成你去把那些造谣的人,还有那些辱骂你的人都给告了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他萧夏阳以为摸上我家,把云盘还有监控录像那些都删了就可以万事无忧,殊不知我还有备份数据,等我整理好放上网,舆论自然会反转。』

「且让他得意几天,等舆论和热度到达顶峰,我再放出实锤,给他来个迎头痛击,叫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童楚天冷哼一声:「说得轻巧,只怕萧夏阳不会如你的意,钻进你设的套里。』

「他会的。』

我一脸平静:「只要他想要我手上的股份,就算明知其中有诈,他也会心甘情愿、主动地跳进来。』

见我胸有成竹,童楚天罕见地没有反驳我的话,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肩膀松垮下来:「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那就交给你自己处理吧。不过既然他敢摸上你家,你身边也要有人跟着才行。』

金秘书会意道:「我这就安排保镖跟着小姐。』

我明白这算是童楚天变相的退让,到底没有拒绝他的安排。

刚回到小区楼下,就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萧夏阳。

他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眉目间有几分恹恹之色,猩红的火点里腾起袅袅的薄烟,脚下是一地的烟蒂,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

我心生厌烦,只觉得这人实在太阴魂不散!

尽管我无视他,却在经过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放开我!』我用力地想要甩开他的桎梏,满脸厌恶,「嫌中午羞辱我的还不够,特地来找补吗?』

「不是的,恬恬,我可以跟你解释……』萧夏阳不放手,压着喉咙,低声地喊我。

「事到如今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打断他的话,「萧夏阳,你是不是有病啊?下午在咖啡厅那儿,你跟蒲初柔两个是如何作践我的该不会忘了吧,那会儿你多嚣张啊,如今又摆出这副委屈的脸是给谁看呢?』

他见我挣扎得厉害,干脆使蛮力把我抱入怀里,试图利用男性身体上的优势来镇压我所有的反抗。

「你干什么?!』

夜风夹杂着他身上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尖,除了烟草味外,那陌生的香水味若隐若现。

简直让人作呕。

「恬恬,我是骗蒲初柔的,我爱的永远都是你。』

我怔愣住,手上的动作一顿。

见我停止挣扎了,萧夏阳轻笑出声。

「你什么意思?』

他没有放开我,而是把头埋到我的肩上,幽幽地叹了口气:「恬恬,蒲初柔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了我,这样的人,我恨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爱着她?我没那么贱。』

「可你明明——』

「可我明明在庆功宴那天说我爱她,说她是我毕生所爱?』

说话间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脖颈上,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

而萧夏阳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抬起头,直视我的眼。

「那是我骗她的。』

他见我瞳仁微微地瞪大,唇角的笑意更甚,终究放开了我。

脱离他怀抱的我,连忙后退几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这一举动,让萧夏阳的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落寞。

我却无动于衷:「骗她?所以你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报复她?』

「可就算你要报复她,为什么要带上我?现在我被网暴,都是拜你所赐的,这你又要怎么解释?』

「恬恬,我爱你,若不是迫不得已我怎么舍得伤害你?我若不对你绝情一点,蒲初柔又怎会相信我是真的爱她呢?只有当我完全地取得她的信任,才可以顺利地跟她家公司绑定在一块,继而才有机会打进内部,一点点地蚕食掉她父母的公司。』

他上前抓住我的双臂,语带激动,夹杂着一丝连他都不自知的狠戾:「当初他们那样地羞辱我,如今我有能力了,又转头来讨好我,可这怎么够?!我要把过去看不起我的人都狠狠地踩在脚下,而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们变得一无所有。』

「现在蒲家已经大不如前了,先前他们被人做局,公司已经是元气大伤,所以眼下是最好的时机,我若是能把握得住,不出一年,就可以将蒲家的生意占为己有,但这一切,我都需要你的支持和配合。恬恬,你会愿意帮我的,对吗?』

他含情脉脉地望向我。

可我却心如止水,心中再无过往的波澜与欢愉。

朦胧的灯光下,是他温柔得滴水的神情。

这一刻,我突然无比清晰的认知到:我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无论他有多少理由,可伤害就是伤害,并不会因为有理由就能被美化、被升华。他为了一己私欲,八年的感情,说利用就利用,说抛弃就抛弃,甚至为求达到目的,不惜伤害一个不曾伤害过他的人。

这个男人的自私与凉薄,是刻在骨子里的,现在说爱我,或许真的有几分真心在,但在他的利益与野心面前,这样的真心,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他说蒲初柔对不起他,可他也同样对不起我。

所以,既然他有报复蒲初柔的权利。

那我同样也有报复他的权利。

我知道,萧夏阳会跟我说这些,无非是仗着我对他的感情,以为我爱他入骨,爱到连自己的自尊都可以轻易地放下,以为凭他的三言两语,几句似是而非、故作深情的道歉,就能挽回我。

可早在他牵着蒲初柔的手出现在庆功宴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放下对他的爱了。

因为,比起爱人,我更爱自己。

失我者永失。

我半垂下眼眸,轻声地问:「你想我怎么帮你?』

萧夏阳脸上一喜,然后试探地问我:「恬恬,咖啡厅的录像你拷贝出来了?』

「嗯。』

「哦。』他讪笑着点头,「恬恬,我知道你很生气,想急着放出证据自证清白。但无论如何,你要相信,网上那件事,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蒲初柔为人生性多疑,任性又善妒,她说不想我跟你再有任何瓜葛,我只能顺着她的意。况且把你踢出公司也算是一种变相地保护你的手段,等将来我跟她公司绑定以后,你还留在公司,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一多,她会不断地找机会刁难你的。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退出公司。』

「还有股份的事你也无须担心,等所有事都了结之后,属于你的股份我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的。』

「所以,恬恬,你就帮我这个忙,配合我不要在网络上澄清,反正现在的网友忘性很大,你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我保证,大家很快地就会遗忘这件事的。』

这是多么寡情薄幸,又厚颜无耻的人啊。

他想要我妥协,不去澄清网上的事,要我承担骂名,一来,可以讨好蒲初柔;二来,他可以打着为公司好的名义,诱哄我将手上的股份低价地卖给他。

一石二鸟。

我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颤声地问他:「所以,你真的没有对蒲初柔动心?你跟她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萧夏阳的眼神闪了闪,不自然地撇开视线。

「当然了,我跟她之间没有爱情,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两个的将来。虽然我暂时地不能给你名分,但给我点时间,等我得到她家公司之后,我就会跟你结婚!我知道这会让你受委屈,但你愿意体谅我的,对吗?』

我看你在想屁吃!

「我当然愿意!其实为了帮你,就算要我把全部的股份白送给你又有何妨?但阿阳你知不知道,网上那些人骂得我有多难听,我明明才是你的女朋友,我真的太委屈了。』

说着,我「嘤嘤嘤』地扑到萧夏阳怀里,举起小拳拳用力地捶打他的胸口。

亲,捶胸吗?

「咚咚咚』的那种哦。

本来见我飞扑而来,萧夏阳还笑着张开了怀抱,然而在我的小粉拳落在他胸口的下一秒,他脸色突变,眸中划过一丝痛楚之色。

他毫不怀疑,这拳头要是落在自己的肚子上,分分钟可以把自己捶出屎来。

他那个温婉大方、美丽动人的女朋友,什么时候变成力大如牛的金刚芭比了?

但见我哭得梨花带雨,一时也分辨不清我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本身力气就这么大。

只得打碎牙齿和着血吞。

强忍着痛意,萧夏阳抓住那两只作乱的拳头:「太好了,恬恬,我就知道你是对我最好的。』

我唇角弯了弯,对你好你不照样背叛我、算计我吗?

养不熟的狗,喂不饱的狼,光打一顿再赶跑有什么意思?

必定要砍去它的爪子,打掉它的尖牙,让它自尝恶果,才叫痛快!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既然选择跟萧夏阳虚与委蛇,我手头上的证据就只能暂时地放下,于是我接受了童楚天的建议,让金秘书找公关处理好网上的事。

没几天,那条热搜的热度就逐渐地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某流量男星私生活混乱、满世界地睡粉的惊天大瓜,网上瞬间再一次掀起铺天盖地的声讨与谩骂,而我总算落得清静。

「恬恬,你看我说得对吧,网上的人忘性大,你这点小事,别人转眼就会忘记的。』

仗着电话那头的萧夏阳看不见,我翻了个白眼,违心道:「嗯嗯,阿阳,你真厉害。』

然后话锋一转:「那既然这件事的热度降下来了,是不是代表我对公司没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啦?』

「你前几天跟我说的话我回去以后认真地思考了下,其实这事儿也未必需要我卖股份的嘛,你若担心蒲初柔给我气受,我就少出现在她面前就好啦,我有股东的身份还能时不时地在公司里走动,找机会多见见你嘛~』

「恬恬,我是怕你会受委屈。』

「为了你,我受再多的委屈,都不算委屈。』

这话说得连我自己都受不了了,鸡皮疙瘩先掉为敬。

「恬恬。』见我说不通,萧夏阳只好压下心头的烦躁,正色道,「之前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把股份交给我,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乖,听话!』

「可是,』我踌躇了下,「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把股份卖给你,蒲初柔会不会觉得我脑子有坑啊?』

……

电话那头只剩下沉默。

萧夏阳答不出来。

这句话,一听就知道是个反问句。

他心知肚明,说再多都不过是借口,自己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我手头上的股份,所以当我提出疑问后,他便无法自圆其说。

我十分善解人意地替他打圆场。

「你看这样好不好?找个机会,我们在蒲初柔面前故意地大吵一顿,就说我拿到那天咖啡厅的录像,威胁说将真相澄清,而你为了保护蒲初柔,不想她被挂上小三的骂名,不得不选择用钱封住我的嘴,故意地抬高买我股份的价钱,这个多少嘛,我看两千万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见钱眼开……』

「两千万?』未等我说完,萧夏阳怪叫着出声。

「啊?对啊,两千万怎么了?公司现在的总资产有上数亿元了吧,25% 的股份怎么也能拿到两千万吧?』

萧夏阳噎了下,他可以怎么说?

难道说自己的计划是准备用六百万拿下我的股份吗?

他讷讷道:「可是恬恬,一时半会儿,我拿不出这两千万……』

我「啊』了声:「那阿阳,你预期是准备用多少钱买下我的股份的?』

六百万。

当初的三百万换成今日的六百万。

听着是挺划算。

毕竟放在银行按大额存单算,一年的利息不过是十二万,四年时间三百万翻了一倍成六百万,怎么看都是我有赚。

但我手上股份的价值可不止这么一点。

萧夏阳说不出口。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说实话,极有可能会引起我的不满。

一日未拿到我的股份之前,他还需要哄着我,而我又知道他的野心,要是惹怒我,跟他来个鱼死网破,把他的计划全都告诉蒲家,他就会前功尽弃,得不偿失。一时之间,萧夏阳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想了想,他咬牙道:「一,一千万。』

我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情绪,声音温柔得能滴得出水:「阿阳,我跟你之前不分彼此,就像我之前说的,我那些股份,就算不要钱白送给你的也是可以的。可现在的问题是这钱是做给蒲初柔看的,要是给得太少,她只会怀疑我们之间有什么猫腻。只有我越过分,越是狮子开大口,她才会相信,你是在保护她,迫不得已才答应我的要求。』

萧夏阳觉得自己似乎被绕了进去,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我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他的心里,让他疑虑尽消。

「再说了,这两千万就是做做样子而已,我又不能真要拿你的。』

他松了口气。

「好哇,你是不是不信我,担心我拿了这笔钱就据为己有了?』

听到我委屈地控诉,萧夏阳连连安抚:「相信相信,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要是不相信你,能告诉你我的想法?』

我哼声道:「那两千万如果你不放心,回头找个机会悄悄地还你就是了,免得我拿着还烫手。』

听我这么说,萧夏阳还能怎么样?

「拿着拿着,这钱是给我家小宝贝买买买的,就要你拿着。』

萧夏阳自信这样的甜言蜜语没有那个女孩抵抗得住,果然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小猫似的轻哼。

「谁是你家小宝贝啊……』

那吴侬软语像是羽毛一样扫过心脏。

痒痒的。

就这样,在我的循循善诱下,萧夏阳答应了用两千万买下我的股份。

但我想要的,可不止是两千万。

很快地,在他的安排下,我期待的大戏,终于要开锣上演了。

「咣咣!』

作为暗号的敲门声响起,预示着敌军还有十秒抵达战场。

我在心里默默倒数十秒,然后在门把转动,门推开的瞬间——

我用尽全力,一个巴掌扇在萧夏阳的脸上。

「啪——』

极为清脆、响亮的一声。

推门而入的人愣住了。

萧夏阳也被打懵圈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咱俩排练的时候可没有这个巴掌啊!

被打得偏过头的萧夏阳双眼发愣,像是不敢相信我打了他。

好一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

「你——』

我没有给他发挥的余地,因为从这一刻起,这儿就是姐的主场了。

「一千万?你打发叫花子呢?可别忘了我手上的视频,里面是你们俩亲口承认在网络上泼我脏水、诬蔑我插足你们感情,还有你非法侵入我家的铁证,要是我把它放到网上,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所以,别跟我讨价还加了,一口价三千万,我拿着钱走人,股份给你,视频也给你,并且保证绝无备份。』

三千万?!

萧夏阳惊得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说好的两千万呢?

而蒲初柔在得知我手上有视频为证时她脸色微微地一白,后面听到我说要三千万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千万?你怎么不去抢?』

「不愿意啊,行,那就视频证据走一波呗。』

「你……』蒲初柔拿我没办法,气得直冒烟。

而这时,被一个巴掌和三千万打个措手不及的萧夏阳终于上线了,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底闪过抹晦色。

「两千万。』

「阿阳!』蒲初柔不满地跺了跺脚。

「小柔,我不能让你背负小三的骂名,在我心里,你不是小三,你是我心中唯一的爱。』

这话叫她感动得眼泪汪汪。

「我说了,不接受讨价还价,就三千万!』

「我劝你见好就收。』

他冷淡的嗓音里充满了浓浓警告的意味。

我不以为然地耸肩,死猪不怕开水烫道:「反正现在有求于人的又不是我。』

萧夏阳紧紧地盯着我,再三衡量。

「好,就三千万。』

一旁的蒲初柔闻言偷偷地松了口。

转瞬又觉得不爽。

整整三千万呢!

倒是便宜了贱人!

但一想到萧夏阳为了自己,竟然眼都不眨地就花掉三千万,她这心里是既甜蜜又感动。

其实合同一早准备好,但因我临时变卦,将原来的两千万喊成三千万,所以萧夏阳吩咐公司的法务去重新修订合同,在此期间,萧夏阳不停地看向我。

显然是有话要说。

但碍于蒲初柔在场,他只得将疑惑咽下去。

「阿阳,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损失那么多钱。』

「没关系的,小柔,不过是区区三千万,我为你花再多钱都是应该的。』

两人在我面前歪腻。

别看萧夏阳说得云淡风轻,但实际他的心在滴血。

整整三千万啊!公司现在的流动资产约莫就只有三千万多一点,自己拿出这笔钱以后这个月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了。 

接下来的流程很顺利,合同确认无误后双方签名盖章,我便拿着合同离开了。

自此,萧夏阳的公司与我再无瓜葛。

而公司的财务手脚还是挺快的,我还没走出公司大门,手机就收到到账提醒。

噢,还得提醒自己之后去申报缴税呢。

萧夏阳会找上门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他说话之前我先发制人,把手机屏幕亮在他面前。

屏幕里正是他几个小时前在公司员工的见证下,向蒲初柔求婚的视频。

我神情幽怨:「你跟她求婚啦?』

原欲兴师问罪的萧夏阳脸色一僵,失去了开口质问的机会。

「我跟她订婚是计划之中的事,你别闹,好吗?』

「我闹?』我提高声音,眼神犹如在看着现代版的陈世美,「虽然我得到了三千万,但是我失去最爱的男人啊,我都伤心死了,你还要指责我?』

「既然觉得我闹,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去找你的未婚妻吧。』

说完,我便将他赶出门外。

萧夏阳都傻眼了。

「不是,恬恬,你开门听我给你解释啊……』

「恬恬,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先开门好不好?……』

「恬恬?恬恬?』

「你先回去,好不好?』就在他耐心即将耗尽之际,门缝里溢出我哽咽的声音,「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好吗?』

萧夏阳别无他法,只能悻悻地离开。

在他离开后没多久,我略略地打扮了下,便拖着行李箱跟着离开。

 

男人独自地坐在快餐店内,不停地搓着双手,神情有几分局促。

「江城?』

一个身形窈窕、肤白腿长,戴着黑色墨镜的女人站在他面前。

「童小姐。』他拘谨地站起来,「快请坐。』

女人施施然地落座,一身精致时尚的打扮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半年不见,你憔悴了很多。』

江城苦笑。

短短数月,他尝尽了人情淡薄,见惯了世态炎凉,眼下是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阶段。

「你先前在电话里说,有办法可以帮我,不知道是什么办法?』

   我点头,拉下墨镜:「的确有办法。我听说,你找萧夏阳让他回购你的股份,只是,他开出的价格太低,你无法接受,最后还在他办公室吵起来,场面闹得挺不愉快的。』

「萧总他,实在太不厚道了……』江城摇头,显然不想再提萧夏阳这人。

当初萧夏阳为了拉拢他进公司,以技术入股为饵,承诺给他 8% 的股份,在公司做大做强后,自己的确享受了一波红利,但在 6 个月前他因为胃部经常不适去医院做胃镜检查时,却被诊断出中晚期胃癌。

虽然在医生的安排下,他很快地住院做手术,但术后效果并不理想,身上的癌细胞发生转移。

这时候再次手术的意义不是很大了。

放化疗,靶向药物治疗这些,只能延缓癌细胞扩散的速度,以此延长他的生存期。

为了治病,家里的房子已经卖了,积蓄也花光了,身边亲朋好友,能借的钱全部都借了,却依然填不了这个无底洞。

与此同时,公司上市了,他的股份却被稀释得只剩下百分之二。

纵使只有百分之二,对江城而言,是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浮木,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可萧夏阳却选择落井下石,不但报出一个低的离谱的价格,甚至绝了他把股份卖给其他人的念头。

而我会知道这些事儿,全赖有雪儿给我通风报信。

「听人说你也跟他闹翻了,萧总这个人,实在是……』江城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

「卑鄙?无耻?虚伪?自私自利?没人性?』我马上替他续上。

江城笑了:「过去他伪装得太好了,以致我们都没能发现他的真面目,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晚什么晚?』我睨了他一眼,「我这不就来给你支招了?』

「你知道股东有什么权利吗?』

「表决权、分红权、优先购买权这些啊。』

我「啧啧』地摇头:「你还漏了一个查账权。』

「萧夏阳把价格压得这么低,不过是吃准你不了解公司现在的情况,又急需变现,想来个趁火打劫。你手持的股份虽少,但回购的价格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这得根据公司净资产去评估,既然价钱谈不拢,你应该行使自己的权利,去查阅公司账簿。』

江城似懂非懂。

「待查账的诉讼通过以后,公司内部的审计部跟纪检部就会马上出动,公司到底不是他萧夏阳的一言堂,本来就是他不义在先,还让公司如此地劳师动众,他没办法跟其他股东交代,而且眼下公司上市才没多久,任何一点问题都能引起股价的波动,他承担不起任何风险。』

「2% 的股份看起来虽少,但要是操作得当,也可以拿捏住萧夏阳命门的。』

我取出一张名卡放桌上,轻推到他面前。

「当然啦,实际要怎么操作,我们应当听听专家的意见,这位贺律师在这一方面很有经验,你可以去找他商量商量。』

江城将信将疑地接过名卡。

「童小姐,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歪头,笑得有点意味深长:「你就当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萧夏阳目前哪里经得起被查账。

买下我股份那三千万,动的是公司的钱,他之所以打钱打得这么爽快,不过是因为以为这场买卖是演给蒲初柔看的,顺带也是稳住我的心。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笔钱相当于左手倒右手,最终都会回到他手上的。

既可以不用付出,又可以白得我的股份,他这算盘打得多好啊,算盘珠子都直接崩我脸上了。

但问题是,合同的是真的,我的股份也卖给他了,钱也到我账户了,这笔买卖是已经完成了。

他想拿回去,那也得我愿意给才行啊。

可落在我口袋的钱,绝无有再吐出来的可能。

所以萧夏阳是一定会跟江城妥协的。

至于他会付出多少代价,那就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了。

如我所料,萧夏阳的确被江城拿捏住。

当天晚上,我的电话差点儿被打爆,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大有一副我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架势。

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

瞬间萧夏阳的咆哮声传出。

「童恬恬,为什么不在家?你人去哪儿了?快回来,我有急事找你!』

「那房子我已经退租了,我不会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不回来?』萧夏阳倒吸口冷气,「那我的钱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你的钱?』跟他虚与委蛇这么久了,我也觉得腻了,懒洋洋地打个哈欠,「什么你的钱?睁大你的狗眼把合同从头到尾地看一遍,那是我卖股份得来的钱,是正当的,、合法的!我的钱,凭什么还你?』

萧夏阳的心不断地往下沉,但他仍不死心:「恬恬,你是生气才这么说的吗?我们不是早说好的吗?这钱你答应要还给我的啊?』

我嗤笑:「萧夏阳,想什么屁吃呢?股份不在你手了吗?合同我们没签吗?你说还你就还你,凭什么?是凭你脸大,还是凭你够不要脸?』

到这儿,萧夏阳哪里不明白自己是被我算计了,一想到那三千万拿不回来,他顿时慌了:「恬恬,我知道错了,我最爱的是你,我马上去跟蒲初柔分手,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们还像过去那样……』

见我不为所动,他打出感情牌:「恬恬,我们之间 8 年的感情,你就这么狠心说放下就放下吗?我知道你生气,但现在我真的很需要那笔钱,你能不能……』

「不能。』

我弹了弹指甲:「我跟你有什么感情?八年感情,你说我挟恩图报,说我以你女朋友自居,说我插足你跟蒲初柔之间的感情,明明我才是你的正牌女友,却被你诬蔑成是不知廉耻倒贴上门的第三者,先糟蹋我们八年感情的人,是你不是我。你有什么资格要我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在你做出这么多伤害我的事以后,还要我不计前嫌地去帮你,甚至留在你身边?』

「萧夏阳,是什么样的错觉,让你觉得因为爱你,就活该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被你计算、被你伤害,仍然会在你浪子回头的时候,向你张开怀抱?我没那么恋爱脑,也没那么贱,而你,也没那么大的魅力!』

萧夏阳还想说什么,但我已懒得跟他废话,早就挂断了电话。

「童——恬——恬!』他气得直接把手机摔在地上。

萧夏阳最后还是买下江城那点股份,至于账上那三千万,他就算自掏腰包也有将近一千万的缺口。

经此一役后,他对我自然是恨之入骨,也视蒲家为他的救命稻草。

的确,之前蒲家元气大伤,势力是大不如前,但烂船还有三斤钉呢,蒲家那些人脉到底摆在那里,在蒲家的帮助下,他公司很快地拉来投资,解了萧夏阳的燃眉之急,与此同时,蒲家入股了他公司,而萧夏阳也入股了蒲家的公司。

两家彻底地绑定在一起。

而蒲家之所以会出钱又出力,是因为萧夏阳与蒲初柔举行了订婚宴,因为之前小作文的关系,网上也有不少人认识他们,蒲初柔还请了当地的媒体全程直播她的订婚宴,两人又在网上小小地火了一把。

大众在祝福他们的同时,我免不了被拉出来[鞭尸』。

这能忍?

我联系到萧夏阳的好友凌峰,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下,他终于答应帮忙。

他实名认证自己的身份,把萧夏阳和我曾经的亲密照片,还有聚会时保存下来的视频,以及他和萧夏阳那些有提到我的聊天记录,统统地发到网上进行曝光。

为了增加浏览量,他还找了大 V。

至于咖啡厅那天的录像,我也找人传了出去。

网上立即就炸了。

之前有多少人吹嘘赞美他们的神仙爱情,就有多少人骂他们。

「贼喊捉贼,这年头,做小三的都这么嚣张的吗?还说人家小姐姐才是小三,小姐姐真可怜。』

「这男的也太恶心了吧,女朋友陪他吃苦,等他飞黄腾达了却一脚踢开她,这都算了,还联合小三一起造谣人家才是那个插足他们感情的人。』

「为了一个抛弃过自己的女人放弃陪伴多年的女友,这男的不仅贱还瞎!』

事情闹大后,不单萧夏阳的公司,就连蒲家股价也受到波动,没多久,蒲家又被曝出涉嫌逃税漏税,又一次登上了热搜。

萧夏阳和蒲家绑定太深了,一家有难,另一家岂能独善其身?

于是两家股价齐齐地暴跌,公司一时风雨飘零。

墙倒众人推,加之本身他们两家在商场上树敌颇多,特别是萧夏阳,他做事锋芒毕露,不讲情面,得罪人也不在意,这下是遭到反噬了。

他虽然有能力,但到底未成气候,猛然被多方夹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而蒲家会从被曝出事到垮台会如此地迅速,这里面也有童楚天的一份手笔,自然他也成了最后的大赢家,将萧夏阳的公司收入囊中。

再次见到萧夏阳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他。

面前的男人,凹陷的脸颊,身形消瘦,一套浅蓝色的西装套上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

尽管有精心地打扮过,但难掩一脸的疲惫与沧桑。

他站在我公司的大门前,左顾右盼,手里还捧着束玫瑰花。

看到我的一瞬,他的眼闪过一抹惊喜的目光。

「恬恬,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双手交叉环在胸前,不明白他纠缠的意义。

「找我做什么?萧夏阳,我记得我们已经分手了啊。』

这段时间,我从凌峰口里得知,萧夏阳过得很不好。他公司被童楚天收购后,拿到一笔足够寻常人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但从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加上蒲初柔这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没多久,两人身上的钱很快地就见底。

而萧夏阳也不死心,不断地寻求东山再起的机会,很可惜,有他忘恩负义在先,别人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东郭先生』,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再加上童楚天早就放话,谁要敢帮萧夏阳就等同在跟童氏作对,商场的人都是人精,更不会为这样的人去得罪一个纵横商场的老油条。

萧夏阳这下算是凉透了。

之后的事我也没有兴趣,却不承想,萧夏阳竟然自己找上门来。

「恬恬,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伸出手想拉住我,被我躲开。

「这些日子,我是真的很想你。』

我话里带刺:「是想我还是想我那三千万?』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

逐渐地,他脸上的温柔被狰狞所代替,胸口剧烈地起伏:「江城跟凌峰都是被你撺掇的吧,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把我害成这样,给我点补偿不过分吧?我也不贪,给我一千万就好了。』

「一千万?你也配?』

「这是你从我身上骗走的,原本就属于我的!识趣的话我劝你快把钱给我,要不然将来的某一天你走在回家的路上会发生点什么,没人知道。』

「这是恐吓?』

「这是忠告。』他目光森冷,「反正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上班了,我们来日方长——』

他故意地拖长音,举起手,正欲摸我的脸。

而看见我不闪也不避,只以为我被吓傻了,不敢动弹。

下一秒,一道劲风袭来,萧夏阳被来人一脚踹在腰间,他一个踉跄,那只想碰我的手被扣住,向后一扭,整个人就被反手压在地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直到倒地的一瞬,萧夏阳才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小童总,您没事吧?』男助理一脸关切地问我。

我摇头,慢条斯理地走到萧夏阳面前。

「萧夏阳,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用鞋跟轻轻地敲了下水泥地面,「这儿,是童氏集团的总部大楼,而我,姓童。』

萧夏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刚才他依稀地好像听到一声「小童总』。

小童总?

童氏集团。

那个收购了他公司的童氏集团。

怎么可能?!

「你……』他脸色惨白,眼中全是不敢置信,「我……』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唇角勾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我是童楚天女儿这件事,我本来是打算在庆功宴之后再告诉你的,可惜啊,你却先给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我用鞋尖轻踢他的脸:「不过我倒是有一点该感谢蒲初柔的,要不是她,我怎能看清你的真面目?否则,现在被你计算吞并的,该成了童氏了吧?』

看着他眼中的光彻底地寂灭,我心头有几分痛快。

8 年时间,我陪他从负债累累一路走到上市公司老板的位置,以为过去陪他吃过的苦,都会酿成往后的甜。

一个女孩能有多少个 8 年的青春?

但他却让我失望了, 我的无怨无悔、我的温柔体贴、我的情感,被他视作为利用我、操控我的资本。

一边轻贱我, 一边又利用我, 甚至恬不知耻地开口要我做他的小三。

是我不值得被好好地对待吗?

不!是萧夏阳的野心装不下我, 是他利欲熏心,既舍不了他的富贵, 又想拖着我,不愿放我离开。

既然是由我陪他一点一点地盖起这高楼琼宇的, 那理应是由我亲手推倒这幢高楼, 让他跌个粉身碎骨。

看他高楼起, 看他高楼塌。

如今,他一无所有。

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我示意让助理放开他。

转身离开前,问了他一句。

「之前, 你用了八年时间,从低谷爬到顶峰, 不如我们来猜猜,这一次你会用多长时间, 再一次地从低谷中爬出来呢?』

他没有回答, 像摊烂泥一样趴在地上, 一动也不动。

答案不言而喻。

【后记】

数年以后, 我从人们口中的小童总, 成了名正言顺的童总。

而老童总的身体越发不好,年轻时抽烟喝酒样样不落, 年纪大了,各种病痛就找上门来。

但老头仍然觉得自己宝刀未老, 经常瞒着医生照样的抽烟喝酒。

这种事我劝过一两次, 发现他劝不听, 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这一天,他又喝醉了。

大晚上的抓着我的手,躺在医院的 VIP 病房的床上,絮絮叨叨地忆起当年。

简直浪费医疗资源。

从他小时候抓鱼摸虾的经历, 到后来发迹后风光无限, 一桩桩、一件件,反复来回地说, 听得我直打瞌睡。直到——

「恬恬啊,我对不起你妈啊, 也不知道等我下去以后, 她见到我会不会原谅我……』

待我看向他时, 他却已经闭上眼睛,显然睡着了。

像是他入睡前无意识的呢喃。

却在我心里泛起了涟漪。

……

良久, 我才缓缓地站起来, 给他掖了掖被子,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醒他的美梦。

「你知道为什么除了我之外你再也没有其他孩子吗?妈妈她早就用自己的方式惩罚了你,所以, 她不会见你,也不会原谅你,甚至可能早早地就放下一切,投胎成人了。』

床上的人呼吸平稳而绵长, 眼皮微动,似在酣睡中。

我弯了弯唇瓣。

「做个好梦吧,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