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生成自己的孙女了，我妈竟是我儿媳妇!
不仅如此，我甚至还要接着还自己的贷款……
可突然有一天，大家都说我孟婆汤掺水了，说我是「国民天才』。
？
人生，妙不可言。
1
出生这天，我看着自己妈妈，越看越看眼熟。
咋恁像我上辈子的儿媳妇？
说实在的，也是对不起人家女娃，嫁到我家没享几年福，我儿就车祸没了。
赔偿金一百来万，但是我突然病了，花了很大一部分。
刚怀孕不久的儿媳妇人好，整日整夜看着我，就怕我自己拔管子。
可最后我走了，还给人留下了得延长还到 80 岁的房贷。
这房贷兜兜转转还是落回了我身上。
还好我来了，还好来了。
人家姑娘这么好，不能对不起人家。
就让我这当妈的还债吧。
可是这第一步就给我难住了——我饿了。
但是喝母乳这事儿吧……
心里膈应不说，儿媳妇奶水少，刚开始更是一瓶奶半瓶血，我看着都心疼。
所以奶瓶放我嘴上也不张嘴，最后换成奶粉我就可劲儿喝，儿媳妇这才放心。
但我是好了，隔壁床孕妇的婆婆不愿意了，整天阴阳怪气的。
「哦哟，孩子还是喝母乳好，抵抗力强，喝奶粉都喝傻了。』
「你产母乳是为了什么？老天创造这个就是让孩子吃的……』
不仅嘴碎，她自己儿媳妇喂孩子，她还要上手「指导』。
这婆婆看着跟我上辈子差不多大年纪，可是这观念……实在不敢苟同，都是生过孩子的人，要我那个年代能有钱买奶粉，我才不要自己喂。
好在虽然我说不了话，但儿媳也不是吃气的，接着就反驳回去了。
「你跟老天爷通过电话啊？知道得还怪详细。』语气那叫一个不急不躁。
这就对了，当年我就喜欢小圆这性格，比我生的那个闷葫芦蛋还像我亲生的嘞。
来回几个回合后，那大姐彻底歇菜了，后面她儿媳为了不多花钱也尽快出了院。
剩下的拉粑粑什么的，上辈子我卧病在床，也都习惯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到了一岁半，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电视上整天一些稀奇古怪的新闻，来了解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
儿媳妇因为怀孕被辞退，看新闻的时候抱着我流眼泪。
我伸手拍了拍她。
「宝宝，妈妈没事。』她眼里含着泪，「对不起啊宝宝，妈妈没用，只能让你喝便宜奶粉。妈妈会努力挣钱的，会给宝宝买很多好吃的。』
我心里有个声音似乎要破土而出。
「妈……妈……妈。』
2
有了第一声，第二声就好多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开始叫妈，我脑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慢慢抽走。
很多事大体脉络都清楚，但是细节却记不清了。
转眼到了三岁。
我脑子里能回忆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少，得记下来才行!
趁着儿媳妇做饭，我偷溜下床，爬到桌子上去拿纸笔。
小孩子对身体的支配还不熟练，我费了半天劲才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穿越，爱，儿媳，还贷，债』
歪七八扭的，鬼画符一样。
我怕三岁孩子写字这种事太诡异了，想着把纸藏起来，刚想爬下凳子，就看见了拿着锅铲愣在门口的儿媳妇。
我该说什么？
「宝……宝宝，你在……呃……写字？』
我瞪着萌萌的大眼睛，好像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
儿媳见沟通不了，索性拿了支笔递给我:「宝宝，再写一个，再写一个!你们老李家祖坟冒青烟啦!咱家出天才了!』
我出生后，儿媳妇也没坐多久月子就去找工作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份保姆的工作。
虽说是保姆，但是在高档小区，工资还可以。
后来她又攒钱考了营养师的证，现在给别人带孩子、配营养餐，外加运营一个十几万粉丝的短视频账号，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但自从她工作以来，我已经很久没在儿媳妇脸上看到这么开心的笑容了，一个心软就听她的话写了。
是我这辈子的名字——李无忧。
儿媳妇的短视频账号主要是教人怎么配置营养餐的，偶尔发一些省钱小妙招。
也许是存了点想炫耀的心吧，毕竟自从儿子去世，我生病，这个家里太久没发生什么好事了，她顺手就把我写字的视频发上去了，紧锣密鼓地张罗要花大钱给我报班、联系老师。
这一发不要紧，当天晚上电话都打爆了。
后台留言也是一个个辟谣不信的，甚至还有说消费孩子，孩子一定是被刻意教的，这么大的孩子会写字受了多少苦啊……
别说，大家对孩子问题的敏感度还是值得表扬的。
越来越多的言论脱离预期，有些难听的话，几乎接近网络暴力了。
不行，不能让儿媳受伤。
说着，我就拿儿媳手机开了直播。
上辈子只看过，这辈子倒是看儿媳妇捣鼓过，但自己确实不大熟悉，直到看见有人留言，我才知道自己弄好了。
摆好机位，我就开始写字。
拿笔的时候还是很吃力的，脑子控制不好手一样，写得很慢，加上我想写得好一点，没写几个字汗就下来了。
再抬头的时候，直播间有二十万人在看我写字。
我看了看家里的电子表——周二上午十点。
不上班的有钱人真多。
评论区越滚越快。
猴王在世:「众所周知，直播是不能剪辑的……』
老六他哥:「孟婆汤掺水石锤!!!』
于晏夫人:「小宝贝刚刚看什么了？咋眼神怪幽怨？』
不要碧莲 yyds:「看来是没睡醒，先走了各位，补觉走起!』
当然大部分是在说消费孩子，没道德之类的，甚至有人已经阴谋论我是被拐卖的儿童，专门训练来博眼球的，就差报警了。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上午好，我是悠悠……小名叫小榴莲。』
奶声奶气的声音真的是原声，可是一个五十四岁的灵魂装可爱是什么感觉？
——别说，还挺爽的!
黑凤梨会发黑:「云养女儿+10086。』
大慈大悲掌:「她叫我姐姐，她喜欢我!』
人来人往间:「小朋友，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我要把这玩意染绿:「我男的都喜欢这小姑娘，啥时候脱单啊……』
激女在线男的闪开:「男的自己生呗……女孩子这么可爱当然要女孩子养!』
「这是妈妈的账号，』我抬头看见儿媳妇正往这边过来，「妈。』
留言全变成了——「哎!』
我回忆着之前跟儿媳一起看手机时的一些评论和梗，义正词严道:「不要男妈妈。』
3
评论区又对我是不是被人教的展开了辩论，有人说小孩子这个年纪不认字，怎么可能懂网上的梗？也有的说总要允许这世界上有天才存在，总不能都是普通人吧？
怀疑虐待儿童，想要报警的也依旧在。
我只能开口解释:「各位不要再吵了，我没有被绑架，我只是……比较聪明。』
留言又开始猜我的智商有多高，还有想看儿媳妇直播带我去测智商的。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儿媳妇看着手机忽然惊呼一声。
我放下菜谱:「怎么了妈妈？』
小圆连忙坐过来，手还在发抖:「宝宝，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打赏吗？你知道我们赚了多少钱吗？』
「多少啊？』
小圆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万呀，好多。』我很惊喜。
「是十万!』小圆说着眼里就蓄了泪，「妈妈明天就去把贷款提前还一部分，然后带宝宝去游乐园好不好？妈妈已经两年没放假了，明天好好陪忧忧好不好？』
我放下书，严肃道:「不要。』
「啊？宝宝是不是怪妈妈没有时间陪你呀，妈妈……』
「你过年都要去上班，就是因为过年期间钟点工钱多，平时也是连轴转，我不想去游乐园，妈妈明天请假休息吧。』
小圆边听边哭，眼泪跟不要钱了一样，紧紧搂住我:「宝宝，你是来报恩的吧？你咋这么懂事……是妈妈不好，没能给你好的生活就把你带到世界上来，妈妈、妈妈真的……』
我轻轻拍着小圆的后背:「妈妈不哭，我觉得我们家就很好。』
我已经活了一辈子了，虽然包办婚姻嫁了个人渣，但好在一直到下岗，工资都还可以，儿子又听话，早些年不太忙的时候，我也是节假日带着儿子全国各地到处旅游的。
可是小圆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有好多精彩的世界没看过呢，就为了我们家过成这样……
等等!这么年轻……
我计上心头:「妈妈，我想去海山公园。』
「去那儿干什么？那里除了一些爷爷奶奶遛弯，就只剩下相亲的了。』
「相亲是什么？忧忧想看……』我眨眨眼。
4
兴致勃勃去，骂骂咧咧回。
公园里，鸟不语花不香，只有把房子、车子、票子写在板子上的……人间现实。
猝不及防地，小圆哭了。
「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没事，就是有点……想你爸爸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好了。』
我仰头揉了揉小圆的手:「妈妈不哭，有我呢。那以后我不带妈妈来这里了，也不要后爸，你别害怕。男人算什么，忧忧才会一直对妈妈好!』
撒娇卖萌，好不容易等小圆情绪稳定，我才发现直播没关!
虽然因为角度问题，一直没拍着脸，但只是听着声音，直播间竟然还有十几万人。
「谢谢大家的礼物，刚刚我妈妈哭了，我着急，忘记关直播了，对不起。』
留言区刷过一溜的「没事，妈妈爱你。』
还有一些观众想让我开连麦跟我聊天，其中不乏有人想要验证我是不是被人教的。
「这个我不会弄，之后我学习一下。』
下播后我跟小圆捣鼓了一会儿，吃完晚饭就开启了直播连麦。
刚开始几位小姑娘说话可温柔了，我一时都忘了是她们花钱跟我聊天了，问的问题也都是小圆平时怎么教育孩子的，我什么时候上幼儿园之类的，直到我打算下播的时候，一个男孩子连上了。
我没想到，这次通话，会对我以后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卑鄙者的通行证:「你对叙利亚的局势怎么看？』
听声音，是个不怀好意的男性，25 岁上下的样子。
我沉思了一会儿:「我希望为叙利亚人民做出自己的一点贡献，所以之前看了新闻，已经跟妈妈商量，把视频受益的 30% 捐了出去。』
小圆少有地不顾我的阻拦开口说话:「大家好，我是团圆，关于这个话题，我想说几句。
「我来自四川汶川，从小就没有父母，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那场大灾难中离世。
「后来我遇到了自己的爱人，也就是忧忧爸爸。相恋半年，他就带我回家了。
「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家里只有我婆婆。我婆婆对我特别好，大家别觉得我夸张。』
小圆抹了把泪，笑着说:「我每次去都是四菜一汤打底的，水果都给我洗好了，没结婚的时候，她就把我老公的卧室空出来让我住，我老公去客厅打地铺，哈哈。
「婆婆觉得女孩子都喜欢粉红色，还给我贴了粉色的墙纸呢。
「因为我从小无父无母，所以我格外珍惜他们。』话说到这，小圆摸了摸我的头，「后来我才知道，婆婆她之前因为下岗潮，曾经去过我的老家打工，不巧遇上了地震。万幸人没大事，不过手指还是断了两根……
「我自己，包括我最爱的人，都经历过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天灾，我知道那有多难受。
「可是再多的钱我们也拿不出来了，忧忧还没上学，我得还房贷，还要给她存点，万一……我出什么意外了呢……
「所以 30% 是我和忧忧算了好多遍，能拿出最多的数额了。也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大家为叙利亚人民的付出。希望大家也都好好生活，平平安安的。』
小圆说完就去给我沏奶了，留我在手机前沉默了很久。
我也没心情再直播了，简单说了几句就下播了。
没承想，第二天却在热搜上看到了自己，标题起得也很狗血——「国民天才悠悠』。
5
三人成虎，谣言杀人。
所以早上起来，我脸都没洗就开了直播。
「这次开直播只是想澄清一件事，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谢谢各位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的喜欢。因为大家的支持，悠悠和妈妈的生活也改善了很多，但我真的不是天才，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孩。』
可是留言除了几个一闪而过听进去的，大部分都沉浸在他们以为的我的所谓「人设』里，甚至还有疯狂截图夸我「呆毛可爱』的。
有点懂那些孩子被网暴的无奈的感觉了。
算了，一步步来吧，等还完房贷就不直播了，不然总有一天会被互联网上的风浪打死，骨头渣都不剩。
晚上又开始了连麦。
我忽然无比庆幸自己上辈子算是个「文艺女青年』，虽然没有高学历，也常被人说干活回家还看书一定是不够累，但我坚持下来了，上辈子似乎除了陶冶情操外都没啥用，但这辈子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读书给我带来的好处。
尤其是连麦碰上故意挑衅的人时。
我顶你个肺:「请问，你认为『人』是什么？』
留言都说他来故意找碴的，跟上次的「卑鄙哥』一样活得失败看不得别人好。
我也不想多啰唆，毕竟这个问题这么大。
「我想用马克斯·韦伯的观点来回答——人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的动物。好的，我们来连麦下一个朋友。』
留言一片叫好，还有人留言:「专门去查了，真有这么个人!』
这次连麦的是个温柔的小姐姐，听起来也就是上大学的年纪。
我心如铁:「悠悠你好，姐姐最近有个选修课感想作文——如果将你的一生写成一本书，你会起什么样的题目。悠悠你会怎么写呢？不要紧张哈。』
这辈子刚刚开始，我垂眼想了想上辈子的人生，又想了想房贷还了十万，里面约莫只有一万左右的本金……
于是回答道:「《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
留言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一会儿又变成了大哭的表情刷屏，纷纷说:「《悲惨世界》都不敢这么悲惨』。
生活一日复一日，偶尔连麦遇到杠精或者有趣的人。
直到四岁的时候，我快上幼儿园了，有个真人秀导演找到我和小圆说，邀请我们参加一档亲子真人秀。
七位数的片酬。
足够我们还完房贷再买一套了。
但前提是要按照剧本，表演一位天才儿童的戏码，他们要把我打造成真正的「国民天才』，届时将有无数的代言来找我，而我会在短期内挣够花不完的钱。
不可否认，我心动了。
那可是白花花的钱啊，说是千万都是保守的。
可是，那些代言会是什么？奶粉？自行车？衣服？对孩子智商发育有好处的某种药品？抑或让我们撒谎从胎教到如今使用了哪些产品？
即便这些可以拒绝，那如果有人以我的名头营销一些东西，我阻止不了，出了事会不会有人极端地要来找我？
或者……有一天「天才』的面具没有了呢？我又会面临什么？流言蜚语会不会让小圆也受到影响？
我拒绝了。
但不知怎么，消息还是走漏了。
连麦的时候有人问我这个问题，问我是不是钱不到位所以欲擒故纵。
我笑着说:「虽然这样说很理想主义，但……我和妈妈现在的生活挺好的，蒸蒸日上，那些钱真的很多，但人嘛，活一辈子不容易，总得有点什么是值得纪念的。』
「我的理想也不是以后做网红，我想当老师，去贫困地区当老师。』
说到这里，我少有地在镜头面前沉默了。
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小时候，家里穷只能供一个孩子上学，父母想也没想就说要我和两个妹妹辍学，干活供不爱学习的哥哥……
细节记不清了，但我记得那天似乎刚进腊月，外面特别冷，但我不觉得，就站在院子里嘶吼。
「凭什么!凭什么!他明明不喜欢上学!你们为什么这样啊!』
可惜，无人听我呐喊。
他们甚至都觉得我有病。
毕竟，让男孩上学，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我希望，以后像我那样的女孩，越来越少，我希望，用我不算漫长的生命，影响一些孩子，在她们心里种上奋进的火种。
最后我说不下去了，只是无奈地说了一句:「老实人，是发不了财的。』就下播了。
时间在不经意间过去，我成了头部网红中的一员，还是年纪最小的一批。
贷款还完了，我和妈妈的日子越来越好。
虽然已经不再频繁直播和发视频，但老粉很多，经济上也不再窘迫，除了某些同学经常用「国民天才』来……开玩笑，也没什么。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 18 岁时高考成绩公布后的一次网暴，戛然而止。
6
高考我自认为考得不错，按照往年排名，差不多进个排名 20 左右的 985 不成问题。
我也已经成了「老牌网红』，如果说现如今每个互联网上的人都会被贴上标签，那我的标签就是——「人间清醒』和「国民天才』。
随着我的成绩被人贴到网上，最近又多出一条——「伤仲永』。
人们开始大肆讨论一个天才的陨落是否是因为金钱的腐蚀。
甚至有人说当初我应该好好学习，进入清北少年班，成为国之栋梁，为国之重器奉献一生，而不是选择在该学习的年纪去当网红恰烂钱。
我浏览着这些或好或坏的言论，一股无力感从脚尖蔓延到心脏。
妈妈过来抱着我:「咱不看了，乖。宝贝，他们的话无关紧要。他们只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愉快。』
妈妈不过来还好，她一抱我，我眼泪就出来了:「妈，可是我从来没说自己是天才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三岁就会写字，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也是跟着老师一点一点学起来的啊……
「我、我学得还比别人快呢，但老师不夸奖我，她说我在网上作秀，说我是小骗子……
「还有您给我的说我第一次写的那个纸条，我完全不知道那些字什么意思……
「妈，你知道吗，我有时候都觉得那些不是我……我小时候是很会说话，好像比别的孩子机灵一点，早熟一点，但是……我知道我只是个智商很普通的小孩，我、我很努力地读书，我想当一个好老师，我想用自己的经历告诉我以后的学生——努力是有用的!可是……他们为什么都在骂我……』
妈妈无奈地关了电脑:「不哭。妈妈在呢，咱不怕那些不明事理、没有理智的人，我们的人生不应该被这些坏人影响对不对？
「你上幼儿园之前发了一次烧，医生说再晚一点你就有生命危险了，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好几天，你好了之后，就不太记得之前的事了。
「开始上学后，你也不太频繁直播，但你很喜欢跟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聊天，看你开心，妈妈也陪你一起做视频。
「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这样，网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我站起来，抱着已经比我矮半头的妈妈:「妈，虽然我不记得了，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或许我还会这样，您自己一个人挣钱，太辛苦了。我想，当初我应该也是想分担的。』
「你啊，你这孩子总是这样，自己不开心还要顾及别人的感受。』
「嘿嘿，』我抹去妈妈的泪，「妈妈开心，我就开心啦。』
但很显然，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有人造谣我当初代言的产品是毒奶粉，死了很多人。
还有人说，我妈是未婚先孕生下的我，年轻的时候很不检点。
甚至有人说我在学校人品不行，霸凌同学，下面还有自称我的同学的人说我勾引他，还有的说该查一查我的高考成绩是不是真的了……
我第一时间报了警，并拍视频澄清。
意料之中，像一滴水进了大海一样，被无视了。
于是我把这些账号起诉了。
依旧有人不信，叫嚣着什么「律师函警告』。
妈妈的单位也开始将她边缘化，本该妈妈的奖金也没了影。
事情过去十天了，我身心俱疲，整宿睡不着，早上梳头，一梳就掉了一把头发，饭吃不下去，但不想妈妈担心，就硬吃，吃完再偷偷吐掉。
有时候看着窗户都会想——跳下去就好了对不对……
但看着不放心我一个人待着，已经累得在椅子上睡着的妈妈，我到底是没下定决心。
我要是真出事了，也会有人说我是无力反驳才会如此，才不能让这些互联网爬虫得逞!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舆论风向却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惊天逆转!
由一个人牵线，上百个账号发布了当年真实情况的视频剪辑和图片截图。
其中就有我当时拒绝接真人秀和广告的部分，也有我说自己并不是天才让大家理智看视频的截图。
我顺着热搜第一的大 V 艾特的人点进去，那个人的网名叫——「卑鄙者的通行证』
7
这个名字我知道!
因为那场高烧，我失去了三岁之前的记忆，所以长大后从同学家长和街坊邻里口中知道自己曾经很红，我又疑惑为什么妈妈账号上的叔叔阿姨那么喜欢我，就去看了之前的直播录屏。
这位「卑鄙者的通行证』，只出现过三次。
前两次和杠精一样来问一些奇怪的问题，第三次是我生日，我在私信里找到了他的生日祝福。
「你好，请问我能请您吃饭吗？很感谢您这次牵头帮我，真的很感谢!』
时隔十四年，我在私信里敲下这行字。
没有回音。
于是我找就刷起了手机，看到一则被网暴自杀的新闻——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硕士的女孩，拿着录取通知书在爷爷的病床前合影的照片，她想告诉爷爷她现在很好，希望跟爷爷一起分享喜悦。
被网暴的原因……竟是女孩染了一头红发？
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耗费多少心血和努力，才能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里脱离出来？这样好的前途，竟然毁在一群网络蛆虫手中。
我在气愤的同时，还有一丝后怕。
如果没有妈妈，如果没有这个好心人帮我……我是不是也有可能走上这条路？
于是本打算退网的我，又发了一则视频，标题就是——「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能扭曲如蛆虫。』
我依旧害怕被网暴，害怕历史重演，害怕被误解……可是，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谁来为曾被误解的人发声？谁来为曾被污名化的女性发声？谁来为我们发声？
这些年，虽然我们一直在发视频，但病好了之后也不再连麦了，主要是妈妈剪辑一些视频。
长大了后，我偶尔会直播做作业，周末偶尔跟人连麦聊天，外加剪辑一些日常视频，很多网友把我当成「养成系』来看，有趣的事物铺天盖地，关注度也没有一开始那样大。
我一度找不到剪视频的理由，但又不想那些一直支持自己的人失望，于是就这样浑浑噩噩的。
可是，经此一事，我豁然开朗了。
我还算有影响力，起码还有一点点的力量，我想为女性、为一些受害者，为弱势群体发声!
嗡嗡嗡。手机振动打断了我的思绪。
「喂，您好。』
电话那头只有诡异的沉默。
「您好？』
「李无忧，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怪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8
电话那头是个男孩，声音还不似成年男性成熟，也没什么记忆点，可是语气中的恶意却铺天盖地。
「你谁啊？』我也语气不善。
「呵呵。』男孩冷笑两声，「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你活着有什么用？你……』
「我录音了。』我冷声打断。
那头顿了两秒:「你想知道我是谁对吧，我偏不告诉你，我就是要让你着急!你怎么就这么好命呢？你为什么没接那个广告？你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你……』
在他无缝隙的恶言恶语中，我拼命头脑风暴——广告？
「如果是你就好了，反正你都经历了网暴了，我给你那些钱还不够吗？你就认了吧，你……』
「你是当年接下那个『国民天才』人设参加综艺的小男孩。』我十分肯定地打断了他。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他似乎在发抖。
我叹了口气:「十几年前，我拒绝的综艺你参加了，随之而来的代言我记得也不少，小时候很多童装店门口贴的都是你的广告吧。挣钱的时候不觉得多，如今代言的产品出事了要怨我？
「你怨找你的导演，怨黑心厂家，怨只看见不看品控的父母都行啊。
「怨我？你要没事我挂了。』
我当然没打算挂，因为我知道，这人只是想发泄，而导演和厂商他接触不到了，父母或许已经吵完了吧，于是他忽然想起了我，他一定在想——如果当初是李无忧接下了综艺就好了，我还能平平安安念书，或许还能踏踏实实考个好大学呢!网络上也有点名气，还能赚点零花钱……
就在我翻白眼脑补吐槽的时候，电话那头开始闷声哭了起来。
「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明明一切都很好，明明……』
我皱起眉头:「都很好吗？我想奶粉吃出问题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不这么认为。』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18 年来最长的假期来临，虽然我投入了新的工作，每天乐此不疲地看女性类和心理学类书籍里，但对于那场差点害妈妈没了工作的网暴，依然心有余悸。
妈妈见状带我去了寺庙。
自从我那次发烧之后，妈妈就开始信佛了。
我是不信的，但每次都恭敬地跟着妈妈，这次敬香的人多，我等得无聊，就自己跑去遛弯。
转着转着不知道到了哪里，在一座拱门后遇到一个老和尚，看起来至少有八十岁了，但出家人修身养性，看着或许年轻些。
「你是那个国民天才？』老人家和蔼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不是吧，连方丈都知道？不应该啊，我也不至于这么……有名吧？
「我不是，您认错了。』
转身要走，方丈却徐徐说道:「施主，切莫因前尘往事而忧心，前世因果，如今已然偿还了。』
像是心里有个离谱的猜测被印证了一样，我僵硬地转过身。
「您的意思是？』
「施主可曾听过——因果报应？』
「自然听过。』
接下来，老方丈对我解释了一番，包括当年寺庙推行网络智能化，他机缘巧合下看到了我的新闻。剩下的虽然碍于「天机』不能说尽，但我却有些思路了。
老方丈说，他小时候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孩子在生下来之前，是没有「魂』的，而大多数孩子的「魂』都是随机投胎的，只有少部分人，因为太想报恩，一定要托生在「恩人』的肚子里，所以孟婆汤都不管用了。而这些人拥有前世记忆是不能被容忍的，一般都会生一场病，大部分也早早夭折了，也就是人们口中的「早慧易夭』。
我问:「您信吗？』
方丈眼睛一亮，答:「听村子里的人说，老衲两岁会唱《霸王别姬》，三岁就会画眉描红。可惜老衲不记得三岁之前的事了。』
人真的有前世吗？
有些孩子真的是来报恩的吗？
人转世投胎后真的会留有记忆？
跟方丈谈完，我依旧没有答案。
但我想，我这么爱妈妈，或许上辈子真的认识她也不一定。
因为那位「卑鄙者的通行证』没有回复，我只能从他发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在 S 市，加上 S 市离家也近，大学也不错，于是我报考了 S 大。
终于到了大学开学。
本来我不打算加什么社团的，可惜大学生活除了上课，确实没有高中时想的丰富，于是我顺从地跟着室友去看社团纳新了。
「我想加辩论队诶，悠悠，你说是校队好，还是跟咱院的学姐？』
「恩，我觉得跟刘静学姐挺好的，她……』
话没说完，一张宣传单就堵在了我眼前。
「同学，围棋社考虑一下吗？』
挡开宣传单，一张清冷的脸出现在距我五十公分的地方。
这么近的距离，我竟然没有反感。
是因为这个人笑起来很合眼缘吗？
「加个微信吧同学，我们围棋社比赛很多，可以加绩点的。』他继续热情推销。
我刚要拒绝，但不等我礼貌地拒绝，他的二维码已经摆出来了。
「卑鄙者的通行证』七个大字像一把匕首，把我钉在原地。
「你是……』我不可思议地仰头看他。
几缕细光从他的发丝穿过，秋风扬起他的中士白衬衫。
「你好，』他笑着，眼睛弯下去，「很高兴认识你，悠悠。』
许多感触涌上心头，感动、震惊、不知所措……
于是我问:「你当时问我问题的时候，是用变声器了吗？』
9
对方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猝不及防地笑了出来。
他挠挠头说:「不是，那是我父亲的账号，从小到大他一直在我耳边念叨你，他说他以前挺……中二的？反正思想也是有些极端的愤青吧，以为你是那种只爱钱的家长或者资本打造出来的……工具人。
「后来他被你的态度和观念打动了，认识到自己真的很浅薄，也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和事是超出他的眼界和认知的。
「在那之前他本来还不想读研究生，想辍学来着，他觉得学校禁锢人，想着出去闯一闯，哈哈，有点像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小孩吧。
「是听了你的话，他才开始思考，自己没本事整天侃侃而谈国际大事挺可笑的，才踏实起来。
「总之我已经听说你很久了，也经常看你的视频，剪辑节奏很好!』
男孩眼里闪着真诚的碎光。
我愣了一会儿，室友拍了拍我才回过神。
笑着伸出手:「你好，李无忧。』
「你好，张含壁。』
「寒碧？很……少见的名字。』
张含壁很自然地接过我的包，边带着我走边说:「我以前叫张启，我爹喜欢上你只有非要给起名，跟你的对着来，你叫『无忧』，他就叫我『有钱』或者『有财』，也不知道他咋想的，可能觉得有钱了就无忧吧。』
「后来我妈极力反对，但他又不想改，正巧看到了办公室金蟾蜍, 嘴里叼着钱，这东西的寓意不就是有钱发财嘛, 于是就起名——含币, 后来又改了同音字, 就是现在的名字了。』
听完我叹为观止:「哇哦，挺曲折的哈。』
「对了, 』他突然停下，「周末有时间吗？我爸想请你吃饭。』
室友忽然探头:「这就见家长了？』
「别乱说。』我咬着牙小声说。
张含壁却满脸认真:「这次只是我父亲想见你, 表达一下他十几年的喜爱, 见家长……等哪天无忧小姐答应我的追求, 才算见家长。』
听完，我猛回头。
「无忧小姐』就够不日常够羞耻的了，还见家长？
今天出门果真该看皇历。
「你、你说啥？』
他脸上露出红晕:「吓到你了吗？』
「你喜欢我？可是我们才第一次见？』我说得直接。
「看来确实唐突了, 抱歉。』他微微皱眉，「理由有很多, 可以是看视频的时候觉得你很好，如果你说那是网络, 我也可以说是因为刚才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比网上表现出来的更好, 如果你还想知道, 我甚至可以说出很多很多我喜欢你的瞬间。』
「但是, 这些都不足以表达我刚刚第一眼见到你, 心脏就十分沸腾的心情。』
我紧张得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想伸手去拿包。
可力气没他大, 没抢回来，只好放弃。
室友也极有眼力见地退到了两米外吃瓜。
「你的意思是, 你原本对我有好感, 现实中一见好感更多, 一见钟情了？』
「对。』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唔……』
「你的意思呢？』他没拿包的手紧握着拳头。
「不讨厌吧……』我歪歪头。
嗡嗡嗡。是妈妈的电话。
我暑假带她去苏州旅游，遇到了一个找营养师的客户，妈妈喜欢苏州的环境，就留在那边工作了, 每天都给我发照片。
「宝宝怎么样啊？有没有喜欢的社团啊？告诉你哦, 今天有个二十多的小伙子夸我好看嘞，嘿, 现在年轻人审美不错的。』
我被妈妈俏皮的声音逗笑:「那也不看看是谁的老妈，那必须好看!我这边……』
拉着长音, 我看向一旁紧张地吞口水的某人, 挑眉道:「还不错……等我回寝室再打给你。』
挂了电话, 张含壁舒了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还不错的话, 那我能请你吃饭吗？』
「我喜欢吃辣, 香辣那种。』我直言。
他接过话茬:「你还喜欢吃鱼，不喜欢吃葱，喜欢吃香菜、土豆、麻椒，喜欢……』
清冽的男声滔滔不绝, 我忽然想起那些没有朋友陪伴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那时候我真的很想有人在我耳边分享她的喜怒哀乐来着。
耳畔的碎碎念像是一缕和风，跨越时间洪流，吹起儿时鬓边的青丝, 在迷茫与困顿的压抑中，我终于迎来了初见天光的十八岁。
人生兜兜转转，当真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