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降的副总是在我国外的继妹，她挽着总裁的胳膊，盛气凌人地让我滚。

总裁:「你把辞职报告写一下。』

继妹更得意，她却不知道，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因为我是总裁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听说了吗，今天会空降一个副总裁，好像和总裁的关系不一般。』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总裁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两个人关系很好，很大的可能是未来的总裁夫人哟!』

一大早，办公室里的同事就议论纷纷，话题围着新来的副总裁转。

「啊，未来的总裁夫人，那蔓蔓怎么办？』

「蔓蔓，总裁不是你男朋友吗？』

同事们奚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埋头处理手头的文件，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谣言。』

真的是谣言，因为韩承羽追了我八年，我一直没答应。

韩承羽也早就习惯了，被我拒绝以后，会借着工作的名义折磨我两天。然后又请我吃大餐，样子可怜兮兮的。

「姜蔓，姑奶奶，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你说出来，我都改，给个机会行吗？』

我美滋滋地切着牛排，时不时看一眼对面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西装，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抿着薄唇生闷气，看起来清冷又矜贵。

可惜，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他流着鼻涕跟在我屁股后面，死乞白赖地要跟我玩，被我拒绝以后就哭着在地上打滚。

「蔓蔓不理我，蔓蔓不理我——』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

「滚!』

韩承羽滚了，朝我的方向滚过来，抱住我的大腿。

「蔓蔓，我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去我家吃红烧肉吧。』

「我不要，滚开!』

我不耐烦地朝韩承羽踢了一脚。

可就是这么恶劣的对待，也没把他赶跑。

他依旧整天缠着我，慢慢地，从一个又胖又矮的小豆丁，蹿成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

我放下手里的刀叉，伸手指了指韩承羽的鼻子。

「鼻涕流下来了。』

韩承羽一愣，剑眉扬起，恼羞成怒地瞪着我。

「姜蔓，你又来了，都多少年的事了，怎么还提!』

我耸着肩膀哈哈大笑。

「一日为屌丝终身为屌丝，我看着你脑海里还是小时候那个小胖墩的样子，有什么办法？』

少年人的青春仿佛一场魔法，小胖墩成了大家口里的男神。韩承羽也会收下一堆情书，臭屁地拿到我面前来晃。

再后来，韩父做生意赚了大钱，韩承羽名校毕业以后继承家业，把家族企业打理地上了一个台阶。俨然是所有人心中的高富帅，除了我。

「人家都是要门当户对的，总裁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啊？要我看，这就是她自己以前散播的谣言。』

同事小美不屑地撇撇嘴，走到旁边倒开水。

「在真正的白富美面前，有人就要原形毕露了。』

我点头。

「是是是，对对对，我不配。』

摸鱼到中午，我去食堂吃午饭。

公司的食堂在十九楼，分成东西两部分，西边是普通员工用餐的地方。东边装修雅致，像西餐厅一样用绿植隔成私密的隔间，是给公司高层和客户用的。

东食堂的菜，当然也比西食堂的好。

我拿着饭卡，跟着上司进了东食堂，这是韩承羽给我的饭卡，也是关于我们两个谣言的来源。

我打好饭菜，端着盘子正打算找位置坐，门口方向忽然喧哗起来。

「大家快看，副总裁来了!』

有两个人逆着光走进来。

我眯着眼睛看韩承羽身旁那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是宋丹扬。

和宋丹扬在一起，我从来没赢过。

二十年前她出现在我家，梳着麻花辫，穿着一条粉色的公主裙，抱着我爸爸哭。

几滴眼泪，轻而易举地夺走了陪伴我十年的父亲。

我妈穿着土气的花棉袄，扑过去抓花我爸的脸。宋丹扬的母亲却只是站在旁边，双手捧着隆起的肚子，柔柔弱弱地掉眼泪。

「姐姐，我真不想拆散你们的家庭，可丹丹年纪大了，要上户口才能读书，我也是没办法了。』

「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医生说是个儿子。两个孩子，我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宋建明，你不是人!』

我妈气疯了，拿起一切能砸的东西往我爸身上招呼，我爸抱头鼠窜不敢还手，场面乱成一团。

后来，我爸内疚地摸摸我的头。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要跟我妈离婚，当宋丹扬的爸爸了。

「蔓蔓，我对不起丹扬，这么多年你都有爸爸，丹阳却什么都没有，那孩子吃了很多苦。』

什么都没有吗？

我看着她身上漂亮的公主裙，再看看自己半新不旧的棉裤，立刻就明白了我妈的愤怒。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叫过他爸爸。

离婚以后，我跟我妈搬到一个破旧的街区，我妈开始打零工赚钱。

我过生日那天，我妈还在外面干活。

我一个人等到很晚，抱着胳膊坐在楼梯口，看晚霞一点一点染红天际。

宋丹扬过生日，会有漂亮的蛋糕和公主裙吧。

我妈干活累了，有时候会把怒气发泄到我身上。

「你怎么不是个儿子，如果你是个儿子，那贱人还能这么嚣张地冲到我们家吗？』

我抱着头一声不吭，任她打。

我明白她无力的愤怒，犯错的是我爸，可现在过苦日子的却是我们。

甚至，他们日子反而越过越好了。

听说我爸赚了很多钱，盖了大别墅。

听说他给那女人请了保姆，每天在家什么活都不用干。

而我妈的手，已经粗糙得像枯树皮。

「宋蔓，是你？』

宋丹扬发出一声惊呼声，夸张地伸手捂住嘴巴。

我捏紧了手里的餐盘，挺直脊背。

「我叫姜蔓，不是宋蔓。』

「真的是你啊。』

宋丹扬轻笑一声，朝我走过来。高跟鞋的脆响声落在地上，一步一步，带着从容不迫的高傲。

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视线在我胸前的卡牌上顿住。

「企划部？』

「一个普通员工，怎么跑这儿吃饭来了，没看公司守则吗？』

「来人，把她赶出去。』

热闹的食堂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怎么回事？』

韩承羽脸色黑了下来，拧着浓眉看我。

宋丹扬更得意了，走过去挽住韩承羽的胳膊。

「承羽，你这个员工我认识，认识很久了哦——』

「她从小就有偷鸡摸狗的坏习惯，人又虚荣，没想到这么大了都没改。不知道偷拿了谁的饭卡混进来呢。』

我没说话，冷冷地盯着韩承羽的胳膊看，宋丹扬白皙细腻的手搭在精致的黑色西装上。手腕上昂贵的宝格丽蛇头手镯闪闪发光，看起来真般配啊。

我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说不清的感觉，他们举止这么亲密，大学时候关系也一定很好吧？

宋丹扬穿着精致的小香套裙，神气地抬着下巴，就好像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穿着一身公主裙，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我爸爸。

不过还好，她没法再伤害我第二次。

因为我早就学会了保护自己，水泥封心，不对任何人抱期望，以后也不会失望。

我只是个普通员工，宋丹扬是公司副总裁，又是第一天上班，韩承羽必然要维护她的颜面，我自己该识趣一点。

我端起餐盘准备离开。

大概是我刚才盯得有点久，韩承羽顺着我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愣了一秒后，他猛地拔出手臂，向旁边跳了一大步。

「蔓蔓!是她搂我的，是她先动的手!我只是没注意，下次不会让她得逞的，你要相信我啊!』

韩承羽从旁边桌子上抽了几张纸巾，一脸嫌恶地擦拭手臂上被宋丹扬碰过的地方，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脸色。

「蔓蔓，你没生气吧？』

我:……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宋丹扬也傻眼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眶瞬间通红。

「承羽，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宋丹扬委委屈屈，语带控诉，同事们看我们的视线顿时更加诡异了。

已经有人忍不住在旁边窃窃私语了。

「宋副总是韩总的正牌女友吧？』

「对啊，听她的语气应该是，那韩总有点渣啊——咳咳咳，我是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哈哈哈——』

韩承羽听了，脸更加黑，正要说话，宋丹扬忽然一跺脚，哭着转身跑了。

我捅捅他的胳膊。

「你不追上去？』

「姜蔓!』

韩承羽瞪我一眼，夺过我手里的餐盘搁在桌子上。

「我们去外面吃。』

今天天气很好，四月的春风带着花草香，两旁的樱花树时不时有白色花瓣掉落，像雪花一样飞舞。

韩承羽讨好地搂住我的肩膀。

「蔓蔓，你相信我，我真的跟她不熟。你放心，我很守男德的，我的手臂只有你能抱，她以后要是再占我便宜，我揍——』

我板着脸拍掉韩承羽的手。

「韩总，以后在公司要注意影响，我不喜欢同事在背后议论我的私事。』

「你什么意思，我在大家面前维护你让你很丢脸吗？』

韩承羽的笑意瞬间收敛，薄唇抿紧。

我一脸淡漠地抬头看他。

「对，麻烦韩总以后在公司跟我保持距离。』

「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韩承羽眼神里的光彩瞬间消失，黑着脸一个人朝前走了。我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极力压住上翘的嘴角。

不得不说，看到宋丹扬吃瘪，真他妈爽啊。

韩承羽对我的怒火只坚持了三分钟，不一会，他又转身朝我走回来，冷哼一声:

「今天吃啥？』

他不耐烦地一手插在裤兜里，精致的下巴微微扬着，露出一角完美的下颌线。

我笑着扯了下他的衣袖。

「就那个和牛套餐吧。』

「韩总，你还别说，你抬着鼻孔的样子——还挺帅!』

韩承羽的嘴角迅速向上扬起，他努力控制了一下，没憋住，长手一伸勒住我的脖子笑骂道:

「妈的，姜蔓蔓，等哪天把我气跑了，你哭都来不及!』

吃完饭，韩承羽接了个电话就先走了，我回到公司，照例去茶水间泡咖啡。

「各位，各位，一手消息，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宋副总果然是咱们韩总的未婚妻!』

「什么？真的假的，那姜蔓呢？』

所有的同事都围了上去，我脚步一顿，竖起耳朵听里面的人说话。

「你们都知道建欣集团吧？』

「知道啊，咱们公司最大的供应商吗，听说也快上市了，咋了？』

「宋副总是建欣集团的千金，听说宋董事长这次特意带她回国，就是回来结婚的。他们两家已经定了婚约，所以才会让她空降过来当副总。』

茶水间里顿时响起一阵整齐的吸气声。

「那么有钱，那还有姜蔓啥事啊？』

「嗨，有钱人嘛，都这样，玩玩么又当不得真。何况那张饭卡是韩总给姜蔓的，宋副总要把人赶出去，他脸上挂不住。』

小美在旁边幸灾乐祸。

「那宋副总能忍得下这口气？姜蔓怕是要卷铺盖走人了吧。』

「就是啊，我要是她，正房找上门，还有脸待在这？』

「周五公司不是要开年会吗，董事长也要来，他能看着自己亲自挑的儿媳妇被人欺负？估计啊，姜蔓要丢个大脸!』

同事们讨论得热情洋溢，我紧紧握着水杯，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韩承羽要和宋丹扬订婚？

什么鬼啊!

很快，宋丹扬就给了我答案。

下午，我正埋头工作，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宋丹扬抬着下巴走了进来，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规律的脆响声。

「大家都停一下手里的工作。』

宋丹扬视线在办公室转了一圈，用手里的文件夹敲了敲桌面。

「大家都知道周五晚上是公司年会，到时候除了年会，还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所有人都不可以请假。』

「宋副总，什么事啊？』

小美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宋丹扬却不生气，反而笑了笑，略带羞涩道:

「是我的私事，希望大家都要在场，会有礼物送给大家。』

「我知道了!』

小美尖叫起来，一脸兴奋。

「天呐!是不是要宣布宋副总和我们韩总的婚事？』

宋丹扬微笑着默认了，她捋了下头发，腕间的钻石手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承羽以前的事我不管，不过以后嘛，有些人自己没脸没皮硬赖在这里，可别怪我清理门户了。』

宋丹扬说完话，放下资料就离开了，姿态潇洒，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一眼。

她走以后，小美夸张地伸手捂住脸颊，一脸崇拜。

「妈呀，宋总好酷啊。』

「这才是白富美风范啊，不撕不闹，正房的姿态就摆在那儿。』

「姜蔓，我要是你啊，还留在这丢人现眼干什么，还不趁年会之前赶紧辞职!』

同事们有些没说话，也有些迫不及待想抱宋丹扬的大腿，站起来声援小美的。

「姜蔓，大家同事一场，不想你到时候丢我们部门的脸。年会你就别来参加了，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我抬起头冷冷地瞪了她们一眼。

「离职可以啊，让韩承羽亲自来跟我说。』

小美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你还不就仗着韩总喜欢你吗，我可告诉你，年会上，韩董事长和宋董都会来，到时候你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下午的工作我一整个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韩承羽要和宋丹扬订婚的事。

我认识韩承羽这么多年，我知道他肯定不会骗我。

可是如果这事是假的，宋丹扬那么要面子的人，怎么敢在同事们面前宣布这个事呢？

我心烦气躁，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韩承羽发了个短信给我。

「蔓蔓，这两天我还有事忙，就不接你下班了，乖，有事打我电话。』

四月的春雨说下就下，天空飘起连绵的雨丝，我把手机丢回包里，到旁边拦出租车回家。

我没带伞，出租车只能停到小区门口，等我一路小跑回家时，衣服已经被淋了个半湿。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意外地发现房门半掩着，门口还摆着两双陌生的鞋子。

「姜姐姐，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做大人的有错，可孩子都是无辜的。』

「丹扬抢了她爸爸，姜蔓就去抢她男人？这不大好吧，我可记得你说过，你这辈子最恨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怎么把自己女儿教成了这个样子呢？你有什么冲我来，让姜蔓放过我们家丹扬好不好？』

宋丹扬她妈哭哭啼啼的嗓音传来，我顿时浑身一僵。

「够了!萍萍，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什么第三者，难听死了，当年是我喜欢的你，是我硬要追的你。爱情里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这么多年，你在我心里都是最纯洁的。』

「姜琴，我知道你们这几年日子不好过。这钱你拿着，带宋蔓离开这里吧，别再缠着韩承羽。』

我再也听不下去，一脚踹开房门，直接抡起手里的包朝前面那道身影打去。

「宋建明，你他妈吃屎了吗，大晚上跑我们家满嘴喷粪恶心人？』

宋建明伸胳膊挡了一下，满脸怒容地瞪着我。

「宋蔓？』

「姜琴，你就是这么教女儿的？看看她成了什么样子!辱骂父亲，抢妹妹的未婚夫，小太妹一样，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宋建明了，他现在有点发福，肚子微微挺着，眼角的鱼尾纹很明显。

我妈和他刚离婚那几年，他还经常偷偷来学校看我。

他给我买零食，买衣服买玩具，我都原封不动地丢到校门口的垃圾桶里。宋建明就站在学校门口，沉默地看着我离开，然后去垃圾桶里重新把东西捡出来。

次数多了，他慢慢就不来了，仿佛彻底从我们生活中消失了。

长大以后，我偶尔也会幻想，想我们再次相逢时，我是不是能抛下过去的恨意，试着重新和他友好相处？

可没想到，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我妈坐在沙发上，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滚，你们都给我滚!宋建明，我当年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垃圾!』

我妈冲过去拿了把扫帚，劈头盖脸就朝宋建明身上打。把两人赶出家门以后，她把扫帚往旁边一丢，又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你和小羽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跟宋丹扬订婚了？』

「他订婚关我屁事，你自己说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跟谁订婚都不关我事。』

我妈一听，神色顿时尴尬起来。

「哎我当年是有点偏激，但小羽不一样，他对你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也看在眼里。你这孩子，这次的事情肯定是个误会，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他问清楚。』

我妈催我给韩承羽打电话，我犟脾气上来，直接把手机关机丢到茶几上，回房间甩上了房门。

我妈还在外面拍门，我捂住耳朵，眼前浮现出这二十年和韩承羽相处的点点滴滴。

韩承羽是住在我家对门的邻居，那时候我们刚搬过来，他就探头探脑地在门口看。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的辫子真好看，你想吃糖吗，我请你吃糖，我们当好朋友好不好？』

那时候我沉浸在家庭破碎的痛苦当中，我妈比我更痛苦，当了七年家庭主妇，突然被扫地出门，她既要扛起生活重担，又要照顾我。

她的精神被彻底压垮了，每天歇斯底里，工作累了就回家打骂我。

我失去了爸爸，也失去了妈妈的爱，韩承羽是那段时间唯一对我好的人，可我不敢接受他的好意。我清楚地记得，前一天我分明还骑在爸爸的肩头，他给我买糖葫芦吃，第二天他就成了别人的爸爸。

我不要再被人抛弃一次，不要当等在原地的可怜虫。

我冷漠地拒绝了韩承羽，他却不气馁，每天都给我带零食讨好我，时间一久，我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差。

我们两个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在他家做功课，我妈冷眼看着，并没有反对。

直到上了高中，韩承羽的身体抽条似的长了起来，脸上的婴儿肥褪去，展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峥嵘棱角。

有一天我们一起放学回家，爬楼梯的时候我脚下突然一滑，韩承羽趁势搂住了我的腰。

「蔓蔓，小心点。』

韩承羽的掌心灼热，热意透过薄薄的布料钻进皮肤，我感觉腰上像有蚂蚁在咬。楼梯间昏黄的灯光闪烁，他棱角分明的脸遮在阴影中，眼睛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蔓蔓，我——』

韩承羽吞了下口水，喉结滚动，收紧手臂，我立马结巴起来。

「你，你，你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我妈探头看了下来。

「姜蔓，滚回来!』

我们两个像触电一般分开，回到家里，我妈关上门，转头就甩了我一巴掌。

「我辛辛苦苦赚钱供你读书，你学人家早恋!我早就跟你说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自己的前程不要，以后难道想跟妈妈一样去当服务员吗？』

我妈狠狠抽了我几巴掌，又歇斯底里地打自己的脸，力道比打我的更大，她枯瘦的脸颊很快就肿了起来。我跪下去，抱住她的腿大哭。

「妈，我不会早恋的，我不早恋——』

那几巴掌，彻底打散了我心头的一丝旖旎，从那以后，我妈防贼一样盯着我和韩承羽，每天耳提面命，让我好好读书，这辈子都不要想着依靠男人。

我也听她的话，专心读书，考上名校，毕业之后顺利进了一家大公司，直到韩承羽以高薪挖走我，承诺一年之后升我当部门经理。

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打拼，凡事都只靠自己。我冷眼看着周围的同学朋友谈恋爱，确实也是被男生辜负的多，更加验证了我妈的话。

我已经水泥封心，坚定地打算当个不婚主义者，我妈却突然转了口风，说让我接受韩承羽。

我是人，不是动物，这么多年形成的观念，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蔓蔓，哎，是妈妈不对，灌输给你这么多偏激的观念，其实也有好的婚姻的。你看小羽他爸爸，和他妈妈恩爱几十年了，他们家风好，小羽以后也会对你好的。』

我妈最后拍了几下门，叹口气。

「你明天上班记得问清楚，订婚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羽这么好的男人，可不能便宜了那个姓宋的!』

我没给韩承羽打电话，这几天他异常忙碌，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周五的年会。

我难得化了精致的妆容，换上漂亮的连衣裙，走进宴会厅时，同事们纷纷惊讶地朝我看过来。

「是姜蔓，她怎么还有脸来啊？』

「就是啊，胆子可真大!』

酒店的位置按照公司部门划分，我们这一桌离舞台中心最近，都是同一个部门的，我坐下时，小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姜蔓，你等会可别说自己是企划部的，丢死人了。』

「对啊，趁董事长还没来，你快点跑吧，当小三当到这份上，太不要脸了你。』

我懒得搭理他们，年会按部就班地走流程，董事长上台讲完话，宋丹扬走到旁边拉着他说了几句话，几人直接朝我们这桌走了过来。

所有人都激动了。

「来了来了，董事长要来找她算账了!』

「对，他这是要给自己儿媳妇出气呢，天呐，我都不敢看，等会该不会直接开除姜蔓吧？』

我站起身，看着宋丹阳挽着董事长的胳膊，略歪着头，用略带控诉的口吻道:「韩伯伯，就是她!』

董事长看向我，瞳孔微微放大，一脸震惊。

愣了一秒，他朝不远处挥了挥手。

「小慧，快来，姜蔓在这!』

大家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是董事长夫人，她也过来了。』

「天啊，我已经开始同情姜蔓了。』

韩家是集团公司，主营业务做的是光电设备，其中最大的一家子公司做光伏，就是董事长夫人罗慧掌管的。

她和韩父不一样，性格强势泼辣、嫉恶如仇，总公司跟她接触的人几乎没有不挨骂的，据说有一次她在会议室大骂韩承羽，当场举起一条凳子砸他，几个人都拉不住。

大家屏着呼吸，眼睁睁看着董事长夫人一脸惊讶，加快脚步走到我面前，然后伸出手，重重地拍向我的肩膀。

宋丹扬立刻扬起得意的笑容。

「伯母，小心手，为了这种人，气坏自己身子不值当的。』

韩母没理她，改拍为抱，一把搂住我。

「蔓蔓——我的心肝宝儿，你怎么在这？你在我们公司上班？好啊，小羽这孩子总算有出息了!你们这是已经成了，他还瞒着我们，看我回去不捶死他!』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掉下巴。

我尴尬地扭了一下，从她怀里挣扎出来。

「阿姨，我们还没——』

「叫什么阿姨!』

韩母瞪我一眼，又亲热地搂住我的肩膀。

「叫妈妈——』

「哎哟，我想这声妈妈已经想了二十年了，蔓蔓，快叫，妈给你发个大红包。』

「行了行了，都把人孩子吓坏了，蔓蔓这几年不敢来我们家还不是被你吓的。蔓蔓啊，来跟爸爸说说，你跟小羽到哪一步了？』

董事长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挤开宋丹扬。

「韩文瑾这个名字怎么样？听着就读书很好，能当个女状元!』

我一脸迷茫。

「啊？』

「蔓蔓，你别紧张，我也不是逼你们现在就生小孩，你们年轻人贪玩，可以先玩个——』

董事长伸出三根手指，满脸心痛，犹豫了一会，又缩回一根手指。

「可以先玩个两年吗，到时候再生孙女，你放心，生出来我们会带，不会耽误你俩。』

所有人已经听傻了，不可置信地看看我，又看看董事长夫妇，最后又一起去看宋丹扬。

宋丹扬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们，你们认识？』

「蔓蔓二十年前就是我们认定的儿媳妇了，可惜小羽不争气，这么多年都没把人追到手。幸好啊，现在也不算晚，能让我在六十之前抱上孙子，哈哈哈。』

董事长开怀大笑，向其他人隆重地介绍我，说我学习好性格好，一通乱吹，把我夸上了天，最后总结道:「小羽还是懂事的，知道提前把人放进公司熟悉业务，等你们生了孩子，以后公司就给你们管了。我们两个老的就退休，带着孙女孙子去环游世界!』

又来了，我看着满脸激动的董事长夫妇，内心默默地叹口气。

韩承羽的性格真是跟他们一模一样。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韩承羽家写作业，他妈一会给我拿水果，一会给我拿糖，要么就坐在我们旁边，盯着我傻乐。

「哎呀，还是闺女好，你看这小辫子扎的，哎呀，这小脸蛋，实在太可爱了。真羡慕你妈，怎么看都看不够。』

韩承羽不耐烦地丢下笔。

「妈你能不能别打扰我们两个啊？』

「我就看看，没打扰，你们继续，继续写。』

「等我以后把蔓蔓娶回家，随你怎么看，你现在快走开，别来吵我们。』

韩妈妈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啊呀，小羽有出息，行，那我等着。』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只感觉他妈妈热情得吓人，我性格内敛，和这样的人相处很不自在。后来时间久了，韩承羽爸妈再开玩笑喊我儿媳妇时，我就黑下脸，他们两个被韩承羽教育几次以后，也不再那么喊我。

没想到这几年不见，又恢复了老样子。

我不想在大家面前驳了他们的脸面，只能一脸尴尬地站着，保持微笑不说话。

「原来姜蔓和韩总从小就认识啊，那宋副总，你说的订婚是怎么回事啊？』

小美看清形势，立刻倒戈相向，其他同事也纷纷附和。

「对啊，宋副总，你才是第三者吧？人家都认识二十年了，早见过父母了。』

董事长眉头一皱。

「什么订婚，谁要订婚？什么第三者？』

宋丹扬脸色苍白，紧紧咬着下唇，支支吾吾一阵，一跺脚，转身又想跑，韩伯母劈手拉住了她。

「怎么回事？说清楚!』

宋丹扬都快被问哭了，就在这个时候，宋建明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快步朝这边走过来。

宋丹扬见了，立刻把委屈都发泄到他身上。

「爸——你不是说今天会宣布我和承羽订婚的事吗，为什么他还跟这个女人扯在一起!』

宋建明看宋丹扬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顿时一脸心疼。他转过头，愤怒地盯着我。

「你满意了？连自己亲妹妹的男人都要抢，宋蔓，你就跟你妈一样，咄咄逼人，自私自利!』

我脸色立刻一白，宋建明永远都在维护宋丹扬。

那韩承羽的父母呢？

这次他们会站在哪一边。

高中之后，韩家就开始暴富，我们两家的差距越来越大。

一开始我还不懂，依旧会去找韩承羽玩，被他爸妈开玩笑喊儿媳妇，也只是涨红着脸生闷气。后来有次去的时候，我遇见了韩承羽的二叔和婶婶。

他们两个衣着华贵，看人的时候眼角都是斜睨着人。

吃完晚饭我们一起离开韩家，婶婶忽然叫住了我。

「人家开个玩笑，你该不会当真了吧？谈恋爱都是讲究门当户对，我们小羽，你高攀不起的。』

我诚惶诚恐地握紧了手里的书包带。

「婶婶，我没谈恋爱。』

「哎呀，人家还是高中生，年纪小，你跟她说这个干什么!』

二叔拉着她往前走，婶婶忽然挣开他的手臂，转头瞪向我。

「她们这种穷人家的女儿，初中就早熟的很了，何况高中，小小年纪把承羽勾的!你忘记咱们家小飞的事了？他那个高中初恋费了我们多少手脚工夫才打发掉？』

我站在原地，被韩承羽的婶婶狠狠羞辱了一顿，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韩家。

长大以后经历的事情多了，越来越明白，门当户对四个字不是随便说说的。就算韩承羽喜欢我，他爸妈也可能为了现实选择其他人，再不济，还有那一大帮亲戚，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一个人伤害到我。

宋建明沉着脸，一脸愤怒地盯着我看。

「宋蔓，你到底要伤害丹扬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给你跪下你才满意？』

「到底啥意思啊，姜蔓是宋丹扬的亲姐姐？我怎么都给听糊涂了？』

同事们在旁边窃窃私语，我不想留在原地让人看戏，冷着脸拿起包就要起身离开。

「站住——』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冷喝。

韩承羽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黑西装，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到我面前，他长手一伸，搂住我的肩膀。

「又想跑，你属乌龟的吗？』

「这对不要脸的父女都还站在这儿，姜蔓，你是我喜欢了二十年的女人，你跑什么？』

「姓宋的，你听着，我爸让宋丹扬进我们公司当副总，是咱们当初有协议，要合资去 A 省开分公司，让她先来熟悉业务的，跟订不订婚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韩承羽紧紧搂着我的肩膀，眉眼冷峻，看宋丹扬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坨垃圾。

「除了姜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别人结婚。』

「现在我知道了你的身份，咱们两家的合作到此为止!所有伤害过蔓蔓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韩承羽说完，韩伯母才恍然大悟。

「是他？他就是当初抛妻弃子的那个渣男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种人人品有问题，我们韩氏是不可能跟他们合作了。』

众人哗然，宋建明和宋丹扬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过一会，宋丹扬实在没脸，哭着跑了，宋建明气得摔了酒杯。

「姓韩的，你说不合作就不合作？咱们是有合约的，我找律师告死你!』

说完拔腿朝宋丹扬追去。

韩承羽耸耸肩。

「果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合资协议明天才签呢，本来要今晚在年会上宣布的。』

「抽奖环节正式开始，下面有请董事长亲自给我们抽奖!』

主持人的嗓音响起，韩父拉着韩母朝台上走，临走前给韩承羽竖了个大拇指。

「儿子，好样的!』

韩承羽带我提前离场，回去的车上，他神情一直很亢奋。

「蔓蔓，我今天表现的咋样？』

「那天宋丹扬一认出你，我就去查他们的背景了。宋建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谈个合作，他居然准备在今天宣布我们订婚，还笃定我不会拒绝。现在宋家父女丢了个大脸，你开不开心？』

我垂着头没说话，面无表情，内心深处却激荡着一股汹涌的情感。

为什么，韩承羽总是能那么坚定地选择我？

宋家那么有钱，他们才是门当户对，为了我停止和宋建明的合作，得损失多少钱？韩承羽的父母为什么也那么不理智，他们以后会后悔吗，会不会把这一切都怪到我头上？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我什么都没想要的，我真的不喜欢有人对我这么好。

我心里又怕又惶恐，韩承羽的暖意，就像淬了火的刀划开肌肤，挑起皮肉。我早就被冻僵了，这样的热度，很疼。

一直等不到我的反应，韩承羽的情绪迅速低落下来。他把车开进一条小道，熄火停车，然后伸手掐住我的下巴，带着几分恶狠狠的口吻。

「姜蔓!你就对我这么没感觉？』

「我做任何对你好的事，只会让你后退，缩进自己的乌龟壳里，跟我保持更远的距离。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喜欢我？』

韩承羽的神情很认真，眼神发狠，几乎有泪光闪烁。

我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是，不喜欢，没感觉。』

韩承羽眨了下眼睛，一大颗眼泪落了下来。

我心跳瞬间一窒。

「好，这样呢——也没感觉吗？』

他忽然俯身凑近，嘴唇悬在我上方一寸，略一低头就能吻住我。

「半点都没有心动吗？』

韩承羽嗓音发颤，带着几分绝望、几分不甘心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姜蔓，我要亲你了，如果你推开我，我发誓，以后都不会再来找你。』

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韩承羽掉眼泪，心底忽然涌上绵密的心疼。

我仰着头看他，视线中那张冷峻的脸，恍惚间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如果没有我妈妈打扰，也许那个时候，我不会拒绝他的吻吧。

说不清这一刻是什么感觉，仿佛有山崩海啸，又好像平静如海，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办法对韩承羽说一个不字。

于是我主动揽住了韩承羽的脖子，往下一压，双唇贴合的瞬间，明显感觉韩承羽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

就像点燃了一座火山，所有的理智瞬间被焚烧殆尽。

等我再找回自己意识的时候，车窗上已经蒙上一层水雾。

韩承羽捡起旁边皱巴巴的衬衫穿好，嘴角咧着，眼神亮晶晶的，简直容光焕发。

「蔓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你也知道，我很保守的，你要对我负责啊。』

我躺在后座上，满脸迷茫，对刚刚发生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怎么就突然到这一步了？

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我还是没反应过来，明明刚开始，我只是想安慰下韩承羽啊。

翻来覆去半天，我睁着眼睛到凌晨三点，还是一点困意都没有，脑子里全是韩承羽的脸。

其实是喜欢吧。

一直都喜欢韩承羽吧？

可以骗别人，可是做不到骗自己一辈子。

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一进公司，就感觉到氛围不对劲。

同事们都一脸巴结，就差点头哈腰了，小美更是夸张地朝我一个九十度鞠躬。

「姜蔓，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听信宋丹扬的话，质疑你的人品。』

所有人都盯着我看，我尴尬地扶了小美一把。

「用不着这样吧，没事的。』

小美高兴地抬起头。

「谢谢老板娘宽宏大量——咦，你脖子上什么东西？』

我立刻伸手捂住红痕。

「没事，被虫子咬了。』

小美一脸八卦地告诉我，宋家要倒大霉了。

宋家是韩氏最大的供应商，但是在出货合同上造假, 伪造材料重量，韩承羽已经收集了证据, 正在起诉他们。

业内名气坏了, 而且失去韩氏这个最大的客户, 宋建明基本已经完了，甚至有可能要坐牢。

宋建明吓坏了, 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求饶。

「蔓蔓，我毕竟是你爸爸, 你跟韩家好好商量一下, 让他们撤诉吧。』

「我没有爸爸。』

我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身后忽然有东西摔倒的响声，转头一看，董事长捂着胸口, 脚边翻着一个垃圾桶，脸色煞白。

「蔓蔓,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你跟小羽吵架了？你告诉爸，爸给你做主!』

「不是, 爸, 你听我说, 我们没吵架——啊, 不是——董事长——』

我急着辩解, 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董事长已经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

「这就对了吗, 啥时候办婚事，要不今天就找亲家商量一下？』

「晚一点吧, 我, 我先跟我妈说一声。』

我感觉脑子都是懵的, 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董事长的热情，而且出人意料的，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抗拒。

不抗拒韩承羽，也不抗拒他的家人, 甚至不抗拒董事长刚才那离谱的提议。

送他离开以后, 我转过头，发现韩承羽抱着双臂靠在墙上, 嘴角含笑看着我。

我脸忽然就红了。

韩承羽轻笑一声，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

「蔓蔓, 是不是发现没什么好怕的？』

「你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 你早就不是当年被抛弃的宋蔓了, 你是姜蔓啊。』

「我认识的姜蔓，从小到大都是班长, 学习好, 能力强，做什么都是第一名。你不用等着被选择，被抛弃，就算我们以后分开了, 你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韩承羽弯腰抱住我，低头在我耳边，用温和却又坚定的嗓音说道:

「你还有你自己啊，你是最棒的姜蔓——』

我愣了一秒, 用力回抱住韩承羽，嘴角缓缓荡开一个笑容。

「不就是结婚吗，谁怕了？』